当月亮沉没,当星星陨落
——约瑟夫·索尔赫瑞尔的回忆上篇
接下来的故事根据普萝塔的回忆整理而成,已将约瑟夫·索尔赫瑞尔在谈话期间的休息、咳嗽等不必要的片段删减整合。
你知道我们的家族历史悠久,啊,或许你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们从小都是听着老一辈的人讲述着祖上的光辉历史长大的,那个传说的歌谣我直到现在都还能背诵,“最初的王创造了雅兰,他将荣誉和重任赐予三位魔法师,一是索尔赫瑞尔,其名为‘大法’,二是迪蒙亚特,其名为‘魔形’,三是海克丝,其名为‘女巫’,魔法源源不绝,荣耀永世不灭。”
我的父亲过去是城堡里的一个家族魔法师,他总是翻来覆去地和我们讲述他过去的故事,曾经他只是一个低阶旁系出身的小伙子,但因为“十日之约”,他从一个乡下小贵族一跃成为了三大魔法家族的一员,拥有了举国瞩目的姓氏。
你看我们的城堡如此空旷,给我们这几个人住似乎太浪费,但在我小的时候城堡里一直是热热闹闹,每次吃饭人们都能把好几张桌子坐满。不过即便如此,家族的衰落之势也已经显现,就算是小孩子的我也能隐隐体会得到。大人们总是一门心思的扑在魔法上,魔法就是一切,但魔法又似乎走到了尽头,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日没夜地钻研着深渊魔法,他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颊日渐凹陷,眼神日渐颓靡,但也没取得什么成果。
我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去往首都成为宫廷魔法师,在那桩恐怖的事情发生之前。每一任宫廷大法师都来自我们家族,宫廷魔法师的队伍有一半都姓索尔赫瑞尔,可惜,只有家族中最优秀的那一批魔法师才能有机会走到首都,我的父亲终其一生都没能做到。
渐渐地,生病的族人们越来越多,城堡里多出来的房间变成了一间间病房。你问什么病?是疯病,长时间徘徊在深渊魔法中,走火入魔的族人们变得疯疯癫癫,最后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但我们相信他们是通往伟大魔法秘境的先驱者,他们留下来的研究记录和手稿将成为后人的阶梯。自古以来,伟业的缔造都需要牺牲,我们家族对这一点坚信不疑,所以我们认准了那条道路要走到底,现在想来,可能我们早就都疯了吧。
说回我自己吧,说来惭愧,我的父亲如此痴迷于魔法,但我却没有一点魔法天赋,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人,有时候我会听到长辈们背着我们在讨论,说像我们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是上天注定我们的家族要走下坡路。家里对于小孩的魔法训练是非常严苛的,每个有着索尔赫瑞尔血统的小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被叫到城堡里住一段时间,无论有没有魔法天赋,都至少要待十天以上,这是我们索尔赫瑞尔家里一个久远的传统,也就是所谓的“十日之约”,也只有在城堡里待满十天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家族的继承人。
每年的夏天,我都看着一群群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来到城堡里,他们从早到晚不停地上课,家长们努力把传承了千年的深渊魔法一股脑灌进他们的脑袋里。作为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我上了第一节课以后就被老师们放弃了,但我也不羡慕其他人,因为那些课业十分痛苦,深渊魔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习的东西,每年都有不少天分不足的孩子陷在魔法里走不出来,再加上长辈们强逼式的教学,好多孩子最后都精神不正常了,疯病的发作率越来越高,如果当时能有一些人意识到出了问题,或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可是,唉不说了。
我不会魔法,但我找到了别的爱好,我喜欢放羊,就是森林里的那种山羊,诺亚丘陵里一共有六个村子,都是我们家族的领地,其中一个村子叫灵犀村,村子里大多数人以农牧为生,有一户人家养了很多山羊,还有几头驴,一只小鹿,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叫安格涅,我总是偷偷跑到他们家里去给他们帮忙,假装是其他村的人去打零工,不过没过多久就被拆穿了。但我和安格涅一家人还是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我想我在养羊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吧,我总是能明白山羊想要什么,我总能知道逃跑的山羊躲到哪里去了,安格涅老头子说我肯定是会魔法的,我不知道,或许我会的魔法不是家族期望我会的那种吧。
时间过得飞快,当时的族长莱昂纳多在一场暴乱中受了伤,后面的几年他以极快的速度衰老,我们都知道家族很快需要新的族长了,不久之后,他便去世了,城堡公布了新的继承人,是只比我大了几岁的洛伦佐,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洛伦佐的魔法实力在我们这一代中是一骑绝尘的存在,而且在族长力不从心的最后几年,他已经完全代他处理宫廷魔法师的事务。
那一天为了庆祝新族长的诞生,城堡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所有家族成员都被叫过来齐聚一堂,城堡里点满了蜡烛显得金碧辉煌,男女老少都穿着光鲜亮丽的礼服相谈甚欢。
晚上的时候还有隆重的晚宴,但就在那个时候,安格涅跑过来了,我走到城堡外头见他,当时正值百年一遇的严冬,户外大雪纷飞,老安格涅跟我说有五头山羊在风雪中走散了,其中还有两只小羊羔,他找不到它们想让我去帮忙。我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五头可怜的羊可能会在今天晚上活活冻死,我答应了他,回城堡换了套衣服就往外赶,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她。
她叫伊莎贝拉,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过她了,但我一看到她就能喊出她的名字,不是因为她相貌独特,我们所有兄弟姐妹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她曾做出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令我印象深刻。
上次遇见她的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孩子,她过去也和其他所有小孩一样,每年夏天来到城堡里集训,那时候她和洛伦佐两人算是我们这一代里最显眼的小孩吧,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她从家族里出走了,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她,我以为她会从此和这个家族老死不相往来。
“约瑟夫,是你吗?”她问我。
“是的。”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套着一件貂皮大衣,里面是酒红色长裙,长发精心梳理过,珠宝首饰叮当作响,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美丽动人。
“我是来参加洛伦佐的继承人庆典的,不知道有没有来晚。”
“不,你没有迟到,他们现在正玩得开心呢,”我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我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她对我粲然一笑,“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是啊,啊,对了,我有件急事要外出,你先进去吧。”
“哦,这样啊……”她看了看我,眼神古怪,“那你赶紧过去吧。”
于是我匆匆离开了,跟着安格涅的家人们在雪天的森林里四处搜寻,终于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干下找到了瑟缩成一团的小羊,一只母羊冻死了,但小羊羔在她的怀里活了下来。我们把它们带回安格涅的家,让这群可怜的小家伙在火炉旁边恢复精神,那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安格涅说我可以留下来过夜,但我犹豫再三后还是准备回去。
我强忍着睡意走回城堡,不知为何,茫茫的飞雪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闪闪发亮,就好像是上帝在播撒漫天的星辰,我一边感叹着这奇异的景色一边推开城堡大门,然后我看到了毕生中最恐怖的场景——
所有人都死了,我的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叔叔……他们的尸体七倒八歪地瘫在餐桌的椅子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餐桌上、地面上、墙壁上……就像是巨大的血红色花朵在大厅里绽开一样。我看到洛伦佐仰面朝天倒在餐桌前的空地上,他的四肢扭曲得不成人形,那身漂亮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他的脸,他双目圆睁,但眼眶中没有眼珠,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色的浆糊,它们溢出眼眶,像是两行眼泪划过他的脸颊,就好像他的眼睛被融化了一样,他的嘴大大地张开,像是定格在了呐喊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