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索尔赫瑞尔讲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接着普萝塔就听见了他的身体无力地瘫倒在枕头上的声音。

“……我已经十多年没有感觉那么好过了。”老人有气无力地挤出了一句话，之后女孩只能听见他粗声的喘气声。

当维斯塔再次用她钢铁般的臂弯将普萝塔抱回房间的时候，尼古拉斯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你们去哪里了，我刚刚在二楼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你们的人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焦虑不安。

“呃，维斯塔，让我和我哥哥单独待一会儿吧，我想和他讲会儿话。”女孩觉得要是不赶紧把刚刚从索尔赫瑞尔族长口中听来的故事讲给尼古拉斯听，自己很快就会忘记的，虽然她从小就爱听故事和复述故事，但这一次可不是什么有趣的骑士故事或者冒险传说，万一一不小心忘记了某个细节，导致尼古拉斯没能听全自己家族的故事，她会很内疚。

维斯塔默默地同意了她的请求，她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两个孩子在空旷的房间里与一盏孤灯相伴。

“怎么了，你们到底去了哪……”男孩疑惑地问道。

“尼可拉，你听我说……”普萝塔趁着自己的回忆还新鲜，没等尼古拉斯问完话就急切地开口说道，她讲了维斯塔抱着她去了约瑟夫·索尔赫瑞尔房间的事，然后开始转述起老人给她讲的故事，讲了索尔赫瑞尔一族差点被灭族的惨案，讲了尼古拉斯外祖父逃过一劫但又被噩梦纠缠的故事，讲了他如何遇见了自己的妻子组建家庭而后摆脱阴霾的故事。

当讲到艾勒里·梅林出现之后，普萝塔才突然意识到，她之前都只是全神贯注地在听和在记忆，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老人给她那些情节，尤其是老人的故事里有许多牵扯到魔法的光怪陆离的情节，她在一开始听的时候无法完全理解，当她复述的时候，她的脑子总算也跟着思考起来了，此刻她才想到，按照那个故事的内容也就是说，尼古拉斯的姨母死于他的父亲之手，而他的母亲是由于未婚先孕不得不和他父亲结婚，尼古拉斯听到这个故事的话，不是会很伤心吗……

普萝塔不知道大部分人的父母是怎么样的，就她自己而言，她知道她的父母是同村人，从小就认识，后来在长辈的撮合下结婚。在家里，她也没听到他俩有过什么浪漫的对话，反而时不时会有争吵和冷战，但一切都能理解，童话里的爱情故事总是到结婚以后就戛然而止，又有谁能在每天烧火做饭养小孩搞卫生的日子里保持激情呢？

普萝塔听邻居老头说起过父母对的婚礼，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在村中小礼堂里举办的婚礼，他告诉她，她的妈妈在婚礼上美得像个天仙，她一直都是个大美人，可惜生育两个孩子令她失去了身材，可惜繁重的家务折损了她的容颜，也可惜她的两个孩子没有完全继承她的美貌基因，但这都是题外话了，至少，她的父母曾经幸福过，不幸福的人怎么可能美丽？

讲到尼古拉斯父亲登场后，她不自觉地停顿了，停止讲述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她听到尼古拉斯凝神静听的呼吸声，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开口吐出下一个字符，她最终还是如实地将约瑟夫·索尔赫瑞尔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尼古拉斯听完普萝塔的讲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不语着，似乎正在努力消化这一切。

“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嘴唇在哆嗦，“我妈妈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也就是我有一个阿姨，但是她……被我爸爸杀死了？！而且，而且在我之前，我妈妈还有过一个孩子？”

他努力思考这个故事，试图理解自己家人的过去，但他发现听完整个故事以后，他反而觉得他和父母的距离更加疏远了，他们两个好像在这个可怕的婚姻故事里保有有个天大的秘密，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父亲、嫁给仇人的母亲、某个未出生便夭折的哥哥或是姐姐。

“或许是这样，”良久之后他才再次缓缓开口，声音显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有的时候，越是离奇的事情，背后的原因反而越是简单，这个家族，就我现在的所见所闻，它已经被自己过去的荣耀拖垮了，当身体变为一具骨架，穿在身上的锦衣皇冠就会变成压垮他的巨石。我妈妈的故事大概也是这样吧，在逐渐病态的家族里被扭曲的人生，她直到最后都没有逃脱。”

“嗯……尼古拉斯，你爸爸妈妈怎么样的人呢？”普萝塔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她不确定尼古拉斯会不会像上次那样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