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窥见褚夫人对沈于归的感情。
果然,阿娘并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沈时章不欲打扰褚夫人,又悄悄退了出去,还吩咐下人也不许去打扰。
不过阿娘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看那些旧物来了?
也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的事,阿娘又怎么会毫无所闻?
沈时章脚步一顿。
那爹爹和祖母呢?
她下意识拐了个方向,打算去找沈道远。
若是皇上当真认定了卫青青就是沈于归,说不定会降罪于她。
她得先去打探打探,看爹爹有没有什么法子将沈于归接回来。
但沈时章没想到,她会在沈道远的书房外听见他与沈老夫人的争吵声。
书房门前有人守着,可里面的人许是说到气头上,顾不得什么阴私隐秘,音量越发地高,加之沈时章自幼习武,隔着一堵墙,也将里面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敢认她这个女儿,就是不认我这个娘!”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这些年我本来就亏欠于归,如今您难道还要让我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她再死一次吗?”
“亏欠?沈家是短了她衣裳还是少了她吃喝?眼巴巴地将她送上皇后之位,可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这样败坏门风的姑娘,还不如当初真死了干净。”
“母亲慎言!于归本来也不想入宫,若不是为了沈家的富贵,她如何会被逼到这一步?”
沈老夫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逼的她?我的好儿,你也不想想,那可是圣旨!她一个没娘教养的,修了八辈子福分才能走这样的运道,还是沈家对不住她不成?”
“总之今日我话摆在这儿,沈家大小姐早就死了,那个王府的孤女,绝不是我孙女,你想保她尽管去,大不了沈家上下,满门一起给你的好女儿陪葬!”
随即屋内好一阵沉默。
沈时章将耳朵往墙上贴近,下意识屏息等待着沈道远的回答。
许久后,她听见沈道远颓然的语气。
“儿子明白了,母亲、放心就是。”
沈时章立马就想冲进去质问,但片刻后,却突然冷静下来。
不行,现在进去大闹一场,只会被祖母再次关进祠堂。
家人靠不住,她得自己想个法子。
*
于归被软禁了。
住的还是老地方晚照台。
门口整整齐齐的两列侍卫日夜把守,瞧着倒真有几分看守重犯的意思。
——如果“犯人”当真一步不得出的话。
夜色渐浓,晚照台的宫门悄悄开了一条小缝,于归穿着身宫女的衣裳,从侍卫面前快步走过。
一众侍卫耳观鼻鼻观心,移开了眼神,只当什么也没瞧见。
甚至还有个机灵地在于归路过他身前时小声问了一句:“可要属下护送姑娘?”
于归诧异摇头:“不必了,我识得路。”
侍卫不好勉强,将一盏灯笼递给她:“那姑娘小心脚下,天黑路滑。”
“……多谢。”
一炷香后,她敲响了延庆宫的窗户。
下一刻,窗子就被打开,里面的人仿佛等候了许久,一见她便笑道:“怎么不走正门?”
于归前日淋了些雨,今日说话时鼻子还有些闷闷的,但她心情极好,往窗台上一靠,笑嘻嘻道:“登徒子夜访香闺,自然是不能走门的。”
晏秋池挑眉,极为配合:“哦?那该如何?”
于归思索片刻,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她手中尚提着盏宫灯,灯光晕黄,照得隔窗的郎君面如暖玉,眉目含情。
“自然是骗得美人开窗,月下谈心。”顺便骗取美人芳心。
晏秋池失笑:“看来贵妃给你准备的话本子极合你心意,也好,免得你待在晚照台无聊。”
这几日她明面上被软禁,其实白日里姜止月和晏秋池都会轮流去看她,连晏明川得闲时都会去坐坐,就在来前,她还刚送走了晏明川,日子实在说不上无聊。
想起方才晏明川说的话,于归下意识垂了垂眼,颇有几分心虚,匆匆转了话题。
“对了,现在外面的流言应该传遍了吧?都说了些什么?”
晏秋池看上去不太想提。
“流言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比如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非要他说几句来听听。
“说你是妖鬼托身,回来复仇,还有——
见她仍然好奇,晏秋池面色无奈地说了下去:“说你同我有私情,碍于圣旨阻挠,但又对我念念不忘,相思成疾,才在大婚前假死脱身,为的是和我私奔。”
于归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私奔?我和你?”
“可笑吧,毕竟小阿归那夜的确为了一个男子出城,只是为的不是在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