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岐听完不妄祸这名字的来路,一时忍不住笑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好名字。可是仇好报,恩,你又打算怎么还?”
不妄祸抬手挠了一下脖子,手背蹭过了毛绒绒的狐狸围脖,说:“再不好还,也得还的。”
官岐挑了下眉:“那我帮你解毒的恩情,你又打算怎么还?”
不妄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美得你,还肯搭理你就是我大发慈悲了。”
“美?”官岐嘴角一翘,抬手捏上了不妄祸的下巴仔细瞧了又瞧:“我哪有你美?你如今这副尊容可是美得天地可鉴、人神共愤呐!”
不妄祸烦得厉害,挥开他的手,嘴一张就是一句:“日你大爷”。
可惜官岐不痛不痒,只说:“好,算你厉害,要不要我帮你去把他老人家找来?”
不妄祸面不改色:“你个狗日的。”
官岐这次彻底笑开了:“怎么,下回不当尸鬼,想当狗了?”
不妄祸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不过百年而已官岐的脸皮竟就能厚到这个份上:“当狗也看不上你。”
官岐哈哈大笑,而不妄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句能戳一戳他心窝子的恶毒话来,便自知不敌,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认了栽。
官岐好不容易笑够了,却又开始叹气,他可惜如今这个一身粗野市井气的小小尸鬼曾是那样一位清冷雍容的人物,实在忍不住不去回想当年:“阿放——”
不妄祸登时冷了脸,指着官岐的鼻子警告他说:“这世上没那个人了,别瞎喊!”
官岐不想再惹他了,赶紧举手告饶:“好好好,不喊了。”
官岐发现不妄祸还是一直沉着个脸,想了想决定再次服软示好:“我放你离开寒冰界狱倒是可以,但是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帮帮忙。”
不妄祸耳朵一竖,很会抓住重点:“你要放我走?”
“你也知道我镇守幽冥魔魂,离不开北境半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到要来拜托你了。”
“拜托我干什么?”
“拜托你去人界找一找无忧——”
他话音未落,不妄祸就无赖般就地一坐:“不去!”
官岐也不急,只言语上暗戳戳故意激道:“送狐狸回家的路上找一找他都不肯?你彻底不管他了?他在周怀宴那里低声下气、陪着小心,还不是因为你?他替你偿还一分,你的业报就少一分,他哪里对不起你了?”
不妄祸横剐了官岐一眼:“我有个屁的业报,有也早还完了!”
不妄祸果然被激得怒气冲冲:“你们真是有意思,捏着我小时候一点错处没完没了了还!也甭提最开始是要我替他去死了,那时候我小,他也小,我当他是个人事不懂的,丁点儿不怪他!所以倘若因为我没说实话真害死了他,再大的罪我也认!可他娘的他不是没死?还讹上我了!病也是我害他病的?!”
官岐连忙摆了摆手:“别说「你们」,我不在其中,我跟周怀宴没交情。”
不妄祸盘腿坐得大马金刀,他越说气势越足,越说越白璧无瑕、振振有辞:“你敢跟他有交情!他抢我的朱雀台,抢我的师尊,连弟弟也要抢我的!真当我是个没脾气的泥人?”
官岐也不怕弄脏什么好看的新衣裳了,来到他身边跟着就地一坐:“既然这么生气,还不赶紧把弟弟抢回来?”
不妄祸缓缓收了笑。
转头看向官岐,眼中既没有恨也没有烦,他就只是望过去:“无忧跟其他人不一样,你知道吗?”
他变得再多,那双眼睛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亮得几乎像有着光辉,让人错觉其中潋滟了含情的秋水,是一汪脉脉不得语。
官岐被他看得有些恍惚,以为他是舍不得:“……知道?”
不妄祸看出了他的不确定,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霍恩戎和周无忧曾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两个人,他只在乎这两个人。
只是从前有多爱,现如今就有多恨。
恨着恨着,他难免把肚子里的火气精炼成一团坏油:“别人我不清楚,但对付周无忧的最下下之策就是跟他彻底恩断义绝、再也不来往了——他虽然良心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一点,要是对他动辄非打即骂,他就会想「好啊,我虽然是错了,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再不消气可跟我无关了,是你自己太睚眦必报。」——因此他不怕这个。”
不妄祸抬头看了眼官岐,因头发太挡视线便用手在额前利索向后一撩:“他怕的是自己的良心。”
说完,他忽然高兴起来,兴冲冲地扭脸去问官岐:“哎,你说,他这一百多年来有没有想过我啊?”
不妄祸喜怒不定的模样被官岐看在眼里,令他同时想起了这些年来周无忧的痴狂疯癫。
“我瞧着他是想你的,都快想疯了。”官岐实话实说:“他把你的尸身藏了起来,任谁登门去问都不肯松口说清楚到底放在了哪里。”
不妄祸懒得听官岐絮叨,只确认了周无忧的确想他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