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实在懒得再和无关紧要的闲人纠缠,周放懈怠垂下了眼皮。
他表情是冷冷的十分不耐,如拂灰扫尘一般挥了挥衣袖背至身后,大乘期的无穷威压便在瞬息间将所有人钳制得动弹不得。
首当其冲的山危所受伤势最重,头晕目眩地接连吐了好大几口鲜血之后,他后知后觉的惊悟了某种可能,下意识嘶哑问出了声:“你要杀我?”
周放曾在临走前因他这一问驻足了片刻,最终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大可放心,单是念及过往,本君也不会杀你。”
他素来很讲道理、很念旧情,从前山危对他尽心尽力的照顾,只怕在家孝敬爹娘也不见得能有那般体贴入微,因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不至于落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可既然你早已心生怨怼,”他接着又开了口:“那么自是放你另谋高就为好……你我好聚好散,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听到此处,山危愣愣盯着周放的背影,忽猛地伸手向前一挣:“你、你不许走!”
山危太了解周放了。
凡事在周放那里必然有始有终、有情有义,他心软,好说话、好诱哄,可他说不见就是不见,此生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山危在周放留下的余威中虚脱跪地,脑门儿匍匐着磕顶在地面上,不断挣扎着想以此借力站起身去追上周放。
……
“师尊把你给我了?”
“好,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谁欺负你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欺负你!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
据说人死之前脑海中会浮现出过往的走马灯,山危伤得虽重但死期还遥遥早着,他既不可惜也不庆幸,只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完蛋了。
额头的正中被许多细碎的小石子硌出了一个个通红洼地,精疲力竭的往地上一个侧躺,那些碎石又和着眼泪齐齐滚进了鬓角的头发里。
起初他什么都没想,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尘埃落定,心中只是一片无望的空白发呆。
然而呆着呆着他又对周放怨恨起来,他想既然所有人都说周放好,那周放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好下去?
他给周放当牛做马这许多年,不是哄着就是供着,不过才惹了这一回嫌,竟就被彻底流放、永不原谅了,这叫他如何能不恨?
甚至连周放的不原谅,都那么轻飘飘的,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连气都懒得生。
难道他和周放没有旧情吗?难道他俩不能勉强算一段青梅竹马吗?
提到关于山危的“旧情”,还得从霍恩戎把他领进朱雀台时说起。
那时候周放还差半年才满九岁,刚来到仙宗没多少时日。
挨过魔修许多毒打折磨的野小子干瘦黝黑,混在一群白衣翩翩的金枝玉叶里格格不入,又因冷不丁成了惹人艳羡的仙尊首徒,难免就不招人待见起来。
一开始本事没学到家,明里暗里没少受欺负。偏巧周放也是个生来就不服输的,脾气上来管他什么了不起的神通修为,眼眶一红挥着拳头就揍了出去。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他单凭那点半吊子的修为加一身不要命的蛮力,倒也给自己挣了一时半刻的上风。
他不知自己是摁着谁打的,瞧都没瞧,一双眼闭得丁点儿缝隙没有,只是那拳头越挥越有劲,像停不下来似的,总觉得一旦停下来就要换自己挨打了。
打到后来,人家终于意识到他只有莽劲了,便将灵诀一捏轻而易举把他弹飞了出去。他飞到霍恩戎怀里,跟落到个棉花垛子上似的,除了晌午咽下肚的吃食在腹中翻滚,别的地方不痛不痒一点毛病没有。
别人念他是仙尊的座下弟子,虽心里很不服气,但从来都是暗戳戳的挑衅找茬儿,加之平时看他一双大眼睛珠子亮汪汪的来回转悠,可见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因此谁也没料到他说恼就恼了,打起架来的可怕阵仗直逼着要人命去,能把仙尊都招来。
仙尊一来,再不服气的也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