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有俩小仆人拎着易无忧过来了,周放把他接到手里,跟拍个大西瓜似的拍了拍他的头:“我正好还有话问他,要是愿意跟着我,就当解闷了。”
易无忧一听这话赶紧一把抱住周放,打定了主意谁来撕都不放手。
孺平冷眼瞧着:“他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周放微微一怔,然后对着孺平摊开手心:“给我几颗辟谷丹。”
孺平冷冷一笑,知道这是当大爷当惯了,不心疼这么几个钱了:“解完了闷记得给我传个信儿,我去给他收尸,免得在井底下发了臭,大夏天的,招苍蝇。”
易无忧听了这话无动于衷,反而周放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被吓了一跳,捂着易无忧的耳朵匆匆就走:“瞎说什么!”
孺平看他那样儿,莫名看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要回护,当下心中更冷了几分,对易无忧没了好脸色,暗自针对起来,心想:“你且等着吧。”
回了自己专门的牢狱,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石台子上待着竟有些挤了。
周放先狠狠喘了几口气,原来是在外边的时候就一直没能痛痛快快的呼吸过,眼下回来了,脖枷恢复成头顶上的金钵这才释放了他。
可到底还是有些虚,加之暗井之下寒凉潮湿,吸进体内的空气在胸肺间一流转,便又钝钝的咳了起来。
周放大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还是那副死不了就行的架势。
易无忧则是闷声不响的凑过去,也不坐了,跪着直起上半身,把手放在周放背后从下往下一遍遍捋了又捋。
周放眉毛一挑,有些意外这小孩儿还挺会伺候人:“你——”
他看着易无忧,心中那没头没脑的恼恨似乎早消散去了,只满眼的趣味十足:“你唤我霍兄?”
易无忧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去,因为要专心致志顾着手上的动作:“嗯。”
周放让他捋背捋乏了,胳膊撑着脑袋横躺下,单腿曲着:“谁跟你说的我姓霍?”
易无忧这才又抽空看他一眼:“你。”
周放点点头,笑了笑说:“好,原来是我。”
说完又问:“你怎么认识的陵宏?”
易无忧回道:“你跟他说话,我就在边上。”
还能跟陵宏说话的时候,这满嘴胡诌的小破玩意儿估计还在娘肚子打转呢,周放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是吗?”
他发火也好,发疯也罢,易无忧发现那些都不是什么紧要的,诚然不讨人喜欢,但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他这副漠不关心,毫不介怀的样子。
看了简直让人丧气。
易无忧心里不舒坦,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你不记得我了,你准是不记得我了,可我、可我为了你都跳下来了,摔得那么惨,那么疼,你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就生了点怨,原来再傻、再没头脑的小子也知道埋怨人。
可易无忧到底还有点出息,刚一怨,他就立即收住了,又想:“我怎么能怪他呢?又不是他逼着我跟他跳下来的。就他那个爱心软的古怪性子,知道我跟着跳下来说不定还要恼了我呢。”
说易无忧傻吧,他又比谁都看得明白,委委屈屈的一叹气,他什么话都不说了,忘了就忘了吧,不要紧的。
如此一问一答没多久,仔细算算两人其实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听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竟是来了不速之客。
周放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可易无忧却是如临大敌起来,猛的一起,又叫周放的长腿一绊,连咕噜带爬的过去挡在了最前头,亏得他没说出什么“我保护你”的牙酸话,单是看那一张肃穆得不符合年纪的小脸儿,就已经足够好笑了。
周放偷偷在肚子里“哧哧”笑了两声,没笑够,因为盯着易无忧的后脑勺忽然笑不下去了。
易无忧挡在身前的背影,小得可怜,而面前又是那样黑洞洞的一片险境,衬得他简直像个将熄的小蜡烛,飘飘摇摇的,几乎是奄奄一息了。
周放忍不住抬手搭上易无忧的脑袋,小孩儿热烘烘的温度直烫进了他心里,他这才又笑了笑,还饶有兴致的问:“我给你剃个小光头吧?”
黑暗窄道中传来的踢踏脚步声响越来越近,易无忧提心吊胆着,只抽空回头瞥了一眼周放。
总不肯好好看他一眼,小屁孩可真忙啊。
周放嘟嘟囔囔的,一点正经大人的模样都没有:“剃个小光头好哇,锃光瓦亮的那种,比什么蜡烛,夜明珠的都强!夜里咱俩连灯都不用再点了。”
易无忧想都不想的要拒绝,但看着周放,话到嘴边突然就变成了:“随便你……只一点,我娘如果因此要打我的话,你得记得帮我拦一拦。”
周放都听愣住了,只觉得这话说得他简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本当个玩笑来说的,最后竟还真实实诚诚的应了下来,周放安静了一阵子,忽然忍无可忍的放声大笑起来,把此地除他以外的人全都给笑懵了。
“你可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捧起易无忧的脑袋亲上一口。
他一边笑,笑得腰腹上的伤口又渗了血,易无忧看在眼里,知道他这是又开始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