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应声出鞘,须艽不自觉地皱了眉。解沉秋并无恶意,然而利器迫近难免教人心有不安,尤其对他们这种人而言。
话虽如此,解沉秋好不容易钻出了他的龟壳,总不能教他再缩回去。
须艽思量之后并未退却,已至眼前的剑光却一闪而过重新落入鞘中。解沉秋上前半步,低下头开始挑拣那个被须艽缠死的绳结,试图从其中找出解决之法。
他总还是比须艽年长,性情沉稳许多,端详一阵便勾出了最末的绳端。正当整条绳子即将从须艽腰上解下时,对方突然怪异地剧烈摇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解沉秋莫名。
由于低着头,视线又落在绳子上,解沉秋并不能看到须艽此时的表情。但以他对小世子的了解,对方应该已经消气了才是。
“头发!”须艽不满地抱怨道。他用嫌弃的神色打量着重新挺直脊背的解沉秋,尤其是在确认自己目前只及对方肩膀高度时,不自觉眯起了眼。
这人已经十九了,不会长高了,而他才十三,还有很长时间。
须艽绕到解沉秋身后,取下手腕上驱邪的红线,三两下便把青年披散的长发在发尾处收紧。原是发带在解沉秋未意识到的时刻断了,须艽又并没有给他高高束起马尾的能力,只得如此敷衍了事。
看起来倒是……宜室宜家。始作俑者在心里这样评价道。
他母亲就不喜欢复杂的发髻,不见外人时便任由长发垂落,仅在底部随意扎起。须艽也只是一时兴起才亲自动手给解沉秋束发,并且下意识选了最眼熟的法子——绝非有意报复对方弯腰时,散落的发丝落到他脸上这件事。
“阿九,抱歉。”背对着须艽,解沉秋突然道。
须艽闻言笑意顿消,原本因解沉秋为救他奋不顾身而高昂的情绪也变得意兴阑珊:“噤声罢。”
每次都是这般,惹恼他之后好似很真诚地道歉,再过不久又因为一言不合而对他冷漠以待。他堂堂南国世子,合该被解沉秋这破落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解沉秋,你只有这种时候不叫我世子殿下,你的歉意一钱都不值。”须艽讥讽道。
被质问的人却回过身,平静反问:“不值一钱,可值你南国一贝?”
须艽冷冷看他:“休要胡言,高祖亲令铸币以统天下,皆作圆形方孔钱,何曾有过贝币。”
出乎解沉秋的预料,他本以为须艽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所破绽,却没想到小世子答得滴水不漏。这倒也是天经地义,私自铸币与谋逆无异,南国当然不会承认。
四境诸侯各怀心思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决不能被皇帝抓到把柄,否则必将沦为众矢之的。然而西国境内开始有铜贝流通却是事实,这种新式货币由于南国物产丰饶,早在多年前随着商路逐渐进入西国。
南国商人仅接受交易对象以铜贝购买南国的货物,同时支持将洛朝通行的钱币兑换同等成色南国铜贝,且会给予他们略高的价格。久而久之,西国民间开始出现铜贝的使用,也就在此时,前代西王终于觉察出些许异样。
然而彼时他身染重疾,一方面无暇关注此事,一方面西国并不依赖南国的贸易提供必需品,相关事宜由此被顺理成章地交给世子处理。而解沉秋追查未果便被迫逃离西国,解佗大抵对南国的动作还全然不知。
其实有时连解沉秋自己都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只是他父王支开他的借口。毕竟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贸易绝非普通百姓能够触及,而除却铜贝被用于西国内部的几起交易外,解沉秋也确实未能发现南国任何其他的不轨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