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沉秋一手以剑拄地,另一手在身前渐握成拳。他始终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尽管随着斩去袍沿的动作直起了身体,却丝毫没有与须艽对视的意思,只是侧过头去,沉默不语。
良久,须艽收回踏出的脚步,那一角布料终究被清风裹挟着不断远去,直至隐于夜色之中。
“寡人自重,你欲如何?”他似是极尽心平气和,就如每一位宽容仁爱的君主那般,询问着这个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背弃他的人。
那人没有回答。
“回返西国怎样?”南国的君王又问,甚至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从此天各一方,死生不复相见。”
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你以为我会这样放过你吗?”解沉秋听到自己所爱之人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当然不,他心下默念道。他最是了解须艽不过,怎会不知以须艽的性子,恐怕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甘心放他走。
但他谙熟于心的那个人是昔日南国的世子须艽,如今的南王是否还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解沉秋本也能给出肯定的答复,现在却已然难以确认了。
或许为了南国,没有什么是须艽不能舍弃的。
念及此处,解沉秋突然在恍惚间意识到,须艽究竟为何恨他。
是了,须艽是恨着解沉秋的。因为南王知道,一旦西国付出他无法拒绝的代价,他势必会选择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然而南王亦知,离开的解沉秋终将成为他此生之敌,所以解沉秋必须死在南国。
能够避免这一切的唯独只有解沉秋的拒绝,如若解沉秋足够坚定,即使南王承诺西国放他归去也绝不背离半步,一切便不会陷入那般死局。
然而解沉秋没能做到,至少在须艽眼中没有。
须艽不愿解沉秋死,所以每一丝解沉秋与西国的关联都会牵动他哪怕再微小不过的情绪,而最终反噬在解沉秋身上。解沉秋杀人时的犹豫令须艽心旌动摇,试图放过陆御更是如此。
他真的,太过自私了。解沉秋流露出一抹苦笑。
可解沉秋从不是第一天知道须艽自私,他爱的人向来如此。这般看来,似乎须艽也并没有变。
那大抵是解沉秋自己变了吧。
生出这个念头的那刻,解沉秋突然感到一阵轻松。犹如绷紧的琴弦终于断裂、损毁,却也落得个明确的终局。
须艽说罢那句恶狠狠的话语后便咬紧牙关不再开口,他死死盯着解沉秋阖下的眼帘,试图穿透那一层薄薄的肌肤望见对方的眼神,从而确认那人的真心。
他不再爱他了吗?
本该问出口的话,却最终被咽了回去。并不是因为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而是须艽自知他一旦开口,纵使再如何掩饰,也会被解沉秋发觉其中的泣音。
况且,解沉秋怎么会不爱他呢?
下意识生出的疑问并未压过心底根深蒂固的信念,然而笃定之后,须艽仍旧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就如解沉秋了解他一般,他也深知解沉秋。那人从来都是格外执拗的,说要与他划清界限,便绝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须艽又能怎样处置他呢?除却伤人伤己的恶毒言语,南王甚至舍不得动他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