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往那爬两步，凌空便投来一个易拉罐，颜檀慢了一步才没被这个飞来的家伙砸到，褐色的液体淌在地面，咕噜出黏腻细小的泡泡。

她扭过头，沙发上的人还是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的方向。

颜檀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段很模糊的影像。

“咦，你在模仿人类的动作吗？”一道好奇的声音响起，蟑螂身体小心翼翼地凑近，飞璇的脸骤然放大，“你在观察他，对吗？这样有点慢，你可以边从四面八方观察人类的一举一动，边记下他的行为，会快一点，我们要利用身为蟑螂的优势。”

颜檀被它教导着抬起头，手还攥着几片薄薄的叶子，她盯紧齐寻的脸，好半天叶子上的字都没多一个。

在飞璇期待的目光下，她终于写了几个字，却是低下头写的。

颜檀解释道，“我不想对自己要求太太苛刻。”

“啊，”飞璇有些疑惑道，“这个动作很难吗？”

“不是，”颜檀说，“实习螂没工资，所以我干活不会有效率。”

飞璇觉得她真有意思。

又一个易拉罐飞来，这次砸在了颜檀身边的位置，上个易拉罐流出的液体因为这个动作飞溅不少，飞璇半边身子都湿了，它边熟练甩干边说，“45号人类会乱扔垃圾，你观察他时要小心点。他不是故意要砸蟑螂，他就是单纯不讲卫生。”

颜檀把看电视这事放一边，“你那片叶子上的内容我没看明白，有机会能聊聊吗？”

“可以啊，你看叶子啦？那我们现在可是——”

“朋友，我知道。”颜檀把叶子抖两下。

“是的，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飞璇有些兴奋，又有些克制地说道，“45号人类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他被别的人类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据我观察来看，只要他出门，开口讲话，就会有人表现出厌恶。不过他以前不是这样，你现在看到的45号是什么样，之前的他就是完全相反的一个状态。”

颜檀配合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原因我并不知道，只是在44号人类突然消失后，45号就慢慢变成这样了。我要观察的人类很多，并不知道44号具体是怎么消失的，但45号身边人说是车祸死亡，45号似乎不信。”

“是齐寻母亲嘴里的人？”

“你真厉害，居然记得住45号的名字，”飞璇夸她，“45号与他母亲确实经常因为44号吵架，我来这儿撞见过许多次。”

颜檀沉默好一会才说，“这样啊。”

“我那儿有45号的观察报告，你要看吗？”

“这次是当你的好朋友吗？”

“哈哈，你好幽默，我的每个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下次见面我会把报告带过来的。”

飞璇记过这电视内容不知多少次，它问颜檀，“你要看看电视吗？”

颜檀说不感兴趣，飞璇说内容确实很无聊，“但至少可以写进你的实习报告里。”

颜檀就去了。

“这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比较模糊，是人类交通工具的碰撞，我猜应该跟44号人类有关。这里距离远，你可能看不清。”

颜檀说没事，不影响。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视画面，眼眸转动间少了几分蟑螂的影子。

正常行驶的白色轿车在绿灯穿过马路时被一辆突然出现的黑色货车从侧面整个撞飞，在地上接连翻了几个滚后才狠狠撞在树干上。树被那一撞后根部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便会拦腰倒地，却还是顽强地立在那儿，靠近它底部的是一辆几乎散架的白车。

这段视频没有声音，颜檀却仿佛听见了嘈杂的呼喊。不像人声，更像鬼嚎。

“45号经常把这段监控拿出来看。以前他会拉着别人看，现在他只是自己看——我主人要查岗了，我得先走，下次再见，我住在隔壁403号房，是那里的宠物，欢迎你来找我玩。”

颜檀点头，说再见。

电视里还在循环播放着那段视频，颜檀的视线在屏幕与人脸上来回流转，最后落在齐寻从袖子里滑出的半截手臂上。

颜色错杂的丑陋疤痕横贯在他手腕下方，看上去强行将小臂切成了两块，这是他的右手。

手机铃声响起时齐寻是用左手接的，即使他的右手离那边更近。

颜檀所在位置是沙发背上那块，一个适合观察人类的地方，也方便听清人嘴里的话。

“小齐？”

应他的是一声死气沉沉的“嗯”。

颜檀脑海中闪过屏幕上刚刚跳动的两个字。

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