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共分三院,各院以“台端”为长,总领本院事务。
郭涵今年三十多岁,是“台院”的台端大人,风念安的顶头上司,娶了第二房小妾后越发圆润了,捧着肚子坐在风念安对面,耷拉着眼尾皱着眉毛,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枕月啊……”
风念安,表字枕月。
他一听郭涵这语气就知道他是又要开始唠叨了。
“你别怪我多嘴。小世子这点事且不说有没有参奏的必要,就算要参,也是警戒为主,哪里值得你大张旗鼓的?若小世子记仇怎么办?”
风念安只是笑笑:“劳您关心我。”
但这可是京城,距离长平关三千多里地,是他风家的地盘,长平王府再能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足为惧。
郭涵知道他没当回事,为此絮叨一路,到府衙下车时还在说:“风家世代名流,你就算再不济,总归一世吃穿无忧,切记戒骄戒躁,能忍则忍啊。”
风念安一听一过,连连点头:“郭大人说得是。您先忙,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刚要走,郭涵叫住他:“等等。”
“小三司那边接了个乔家的案子,你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去处理了。”
“小三司?”风念安不解:“那边的事不一直都是孟华兄在负责吗?”
台院一共四名侍御史,分别处理不同的事务,风念安与另一名同僚共同负责“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属于最清闲的差事,而孟华负责的“小三司”是处理陛下特命案件、审理狱讼的,是最不好干的差事。
郭涵一指后院:“他那边积了好几个案子,处理不过来,你去分担分担。”
他顺手把风念安往岔路上推了一把,自己往前院去了。
风念安想了想,心中有所猜测,往孟华院子去了。
孟华屋里堆了一地的卷宗,正埋头翻找着什么,风念安一看没有下脚的地儿,直接站在门口喊他:“孟兄,郭大人让我来找你问乔家的案子。”
“乔家?他把这个案子给你了?”孟华从卷宗里抬起头,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了:“就在桌上,你自己拿吧。”
他把自己困在书海里,实在不方便,风念安拎着衣摆踮脚往里走:“马督尉醉酒伤人的案子还没结吗?”
“快了,后天审。”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
“陛下不是要拉高库债贴息么,内阁因为这事打起来了,很有些棘手。”
孟华的桌子也是一团乱,风念安一边翻找一边问:“陛下还惦记这事呢?上次不是撂下了么?”
孟华“诶”了一声:“陛下当时说的是‘再议’,可没说撂下。这不眼瞅着新一期库债就要发放了么。”
风念安已经找到乔家的卷宗,靠在桌案上翻看。
贴息的事不是他该操心的,这段谈话到此为止,两人各忙各的。
他把卷宗看了个七七八八,才明白郭涵为什么让他去处理这个案子。
几日前,乔家二房姨娘陈翠翠落水溺死,京兆府以意外死亡结案,其女乔兰不满判决,上诉要求重审,非说是乔家老爷刻意害死,理由是陈翠翠发现乔老爷跟治粟内史有不法勾当,被灭口。
治粟内史手握纳税征粮、发放茶引盐引的大权,向来是商人的首要巴结对象,而乔老爷是纳税大户,治粟内史又是国舅的人,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案子能不能判明白还是小事,关键是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难怪郭大人要我去。”
风念安把卷宗合起来。
孟华将最后一摞卷宗收好,笑道:“那乔兰都快疯了,在京兆府门口闹了一通,前些日子又在咱们御史台门口哭一整天。”
一个疯癫的告状人,一群朝廷命官,这案子谁接谁掉一层皮。
风念安若有所思:“上面的意思是?”
“尽快结案。”
风念安毫不意外:“知道了。”
“小三司”有职权特殊性,出外差不需要审批,相对来说自由很多。
他拿着手里的卷宗,知道这事儿跟自己其实没多大关系,只需要负责和稀泥,让各方都满意的同时把伤害降到最低就行了。
这种事要是没点背景的去做,很容易被人为难,但风念安完全没有这个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