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诺离开风府时正掌灯时分,阿里甫和瓦尔斯离开闹市回到驿站,把屋里伺候的小厮打发走。
瓦尔斯说:“我今天在各个茶楼坐了一天,喝了一肚子叫不出名的茶,听茶客们聊天十有八九都在说这个库债!票面一千二百文,贴息一成七,比咱们大宛高了两分半!”
阿里甫在主位上坐下:“今天我和瓦尔斯伪装成外地商人,去各大钱庄打听了一下,大齐库债确实火爆,逼迫与债暴跌,很多近期打算出手的买主都选择继续观望。”
瓦尔斯补充:“还有一些近期本来打算发放新一期与债的商号,因为承担不起比一成七更高的贴息,只能暂不放售,这对商号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阿里甫总结:“现在大齐的债契市场十分混乱,看似一片繁荣,实则底层商号即将被逼到绝路,抱着浮木等待贴息下降,而散户则被高票面无情宰割。虚假繁荣在短期内达到这个程度,背后没有推手是不可能的。”
他勾起一抹邪笑:“大齐是外强中干了。”
瓦尔斯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到几分兴奋:“父亲想做什么?”
“大齐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有长平王,南有刘家,瓦解尚需时日,现在强攻是下下策。若能借此机会从内部控制大齐,打开大齐对外的黄金限制,不仅能削减大齐国力,还能减轻咱们的负担。”
其实在大齐规定对外贸易以黄金结算之前,各国的通用货币还是以铜钱和银元宝为主,制式各有不同,对黄金并不看重。
只是大齐海外贸易发达,而海外大部分都使用黄金作为通用货币。
可内陆产金量本来就小,这就导致黄金开采跟不上贸易需求,因此前朝在矿产上产生很多苛政惨案——滥抓壮丁已成合法,矿区工人等同奴隶,死者不计其数,这也是造成前朝大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齐建国后宣布对外贸易以黄金结算,吸取大齐外其他内陆国家的黄金资源,以减轻自身压力。
各国为了与大齐通商,不得不开始重视黄金、加大金矿开采力度,甚至有些没有金矿的小国还需购买黄金来与大齐通商,给各国造成很大压力,所以北延才会为长平关金矿发动战争,就是为了争取对外贸易权——因为北延也临海,只是海贸照比大齐差了些。
阿里甫一说这个瓦尔斯就差不多懂了,只是他有一个顾虑:“北延会配合吗?而且大齐看样子未必能撑多久,若时日太短,咱们岂不是打水漂了?”
阿里甫起身到书桌前写了封信:“没有永远的利益,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么优厚的条件北延不会拒绝的。先把人诓来,以后怎么分赃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至于大齐能不能撑得住……呵,”他冷笑:“他要撑住了咱们还怎么让他割地赔款、以城还息?”
瓦尔斯琢磨过来,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父亲。这只是个局,我们不惜一切把他们骗进来,只要他们入局,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怎么算都不亏。”
阿里甫写完信,赞许地拍拍瓦尔斯的肩膀:“兵不厌诈,这四个字在政场上也适用。尔虞我诈的事,不讲诚信。”
他对于自己这损人利己的计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递给瓦尔斯:“哈图尔这个蠢货犯下的错要我们用金钱去弥补,大齐绝对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我们讨不到多少好处了。”
瓦尔斯深以为然:“所以我们要找其他出路。”
阿里甫负手站在窗前:“接下来就看北延的了。”
李鹤之前造势造得好,手里留的库债也都在周边几个州府,出手速度相当快,短短十几日就卖得七七八八。
只是后来库债价格被风念安压住了一些。
不过他囤的债毕竟没有李鹤多,因此也只是将票面价格压低了七十文,最后几百万是以一千一百三十两出的,为了补到向陛下承诺的金额,他还折价卖了不少自己往期的库债,以及拿了部分存款填补空缺。
当这批意外之财落到周庆案前时,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李国舅当真有一颗经商的头脑。”
李鹤低头:“陛下谬赞。那金平公主的事……”
“君无戏言。”
李鹤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一半,跪谢周庆。
可这种事,不到使团离京都不能完全放心。
只是没想到使团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长平关却先生变故。
原本休战的北延再次对长平关发起攻势,而且居然是要把流经徐州的苗河从上游截断改道!
苗河是从北延境内山脉流出的一条河,途经徐州、沧州、卢州入海。沧州卢州沿海还好些,徐州却是完完全全的内陆州府,苗河是徐州最大的河流,若截断,徐州的田地灌溉将成问题。
今年雨水本来就少,这简直就是掐住徐州的脖子——要命了!
之前不管怎么打好歹都没伤及民生,北延此举彻底激怒了长平王,钟岳第二天就大军压境,表示只要他们敢这么干,他就敢带着镇边军跟北延拼命,到时候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好。
北延关隘本来就不如长平关易守难攻,钟岳若真玩命,不说多,至少北延东北方的三个州府都落不着好。
两边瞬间剑拔弩张。
好不容易消停俩月的军饷折子又雨点似的从北疆飘到龙案前。
北延找茬也就算了,大宛也跟着添堵。
阿里甫跟礼部尚书说,觉得大齐库债卖得好,如果可以的话,不如把库债也纳入通商范围,他们愿意买两千万五年期的,但贴息希望能看在两国友好建交的份上给到两成。
简直狮子大开口!
礼部尚书本想当时就拒绝,只是碍于流程还要上疏周庆,本以为当天就能批下来的折子,没想到周庆居然迟迟没批,还在上朝时拿出来问百官怎么看。
这已经不是问他们怎么看的意思了,而是周庆他又、动、心、了!
这可把一众臣子吓了一跳,连李奉都站出来反对。
唯一欣慰的是他还没为了钱失心疯到那个程度,只是问了一圈就压下不提,因为他也知道不能把本国库债卖给外人。
大宛还真心实意的表示,若这笔交易能成,他们大宛愿意帮大齐到西域其他国家进行游说,共同建交。
西域诸国自古以来就自成一体,虽然表面上看好像都跟大齐关系不错,实则抱团取暖,若大宛真能在内部为大齐美言几句,那西南边境的压力将会小很多。
散朝后,这边的消息就传到了后宫。金平公主周照一听直接慌得站起来了。
本来以为李鹤那笔钱送上去周庆就能放弃和亲,没想到北延又出事。
桂嬷嬷捧着新衣服过来提醒:“时辰到了,该去赏花宴了。”
周照心不在焉:“还赏什么花……”
“殿下放心,就算是和亲,也不会让您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