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卖身契!
朱颜翻了好久才把自己的卖身契找出来。
朱颜重新梳了梳头又开始找自己的衣裳,箱子里没有几件,偏偏又全都是满是油污的粗布短衣。
之前杜之行送过她好几套绢布衣裳,她矫情,非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抵死不肯要。如今倒好,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可如今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也实在不像话。
弄玉坊里和和朱颜亲厚的姐妹并不多,身形和朱颜相像的更是只有薇儿一个。朱颜想来想去,还是鼓起勇气去找薇儿。
薇儿当时刚陪客人喝了不少酒,小脸红红的,听朱颜说完脸“唰”一下子就白了。薇儿强扯着笑给那几位大爷请了辞,拉着朱颜进了内室。
薇儿拉着握着朱颜的手有些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慌张:“师姐,真的是他来了么?”
朱颜点点头:“就在后院厢房门口。”
朱颜今日在后院撞见的男子,其中一个便是她和薇儿早年在戏班子里的师傅。
若非她这师傅所赐,他们也不至于会被卖进这烟花巷。
薇儿嘴角含笑,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走,刚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反而退了回来。薇儿唇上的笑容未变,此时却泛出了苦意:“我都糊涂了。师傅他早就不要我了,我还去找他干嘛呀?”
彼时干干净净的她送到面前他尚且不要,如今在这肮脏的地方浸了三年,她还要妄想什么?
朱颜又拉住了薇儿的手:“我要接客,薇儿。借我一套体面的衣服好不好?”
薇儿抬头看了一眼朱颜,略有些惊异:“是杜公子?师姐如何便肯了?”说完又是哭笑:“这样也好,确实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杜公子对师姐一往情深,以后也不可能会怎样亏待师姐。师姐也不能在弄玉坊挨一辈子的鞭子,多好的身子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
朱颜却摇摇头:“有别的路可以走。我要接的客不是杜之行,是旁人。”
朱颜把今日所见之事给薇儿说了一遍,薇儿没有搭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姐,不行。杜公子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总是要比给那个莫名其妙生死不明的人解毒要好。杜公子虽逼得紧,可是这两年来师姐在弄玉坊如果没有他护着,如何能清清白白的活到十六岁?杜公子对师姐是上了心的,若跟了他,后半辈子总还算有依傍?”
杜之行模样俊俏,为人轻佻放纵,加之平素不缺钱,出手及其大方。因此但凡杜二公子赏脸来弄玉坊,小娘没有不受宠若惊的。朱颜就算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也始终曲意逢迎,未尝敢忤逆他。
可杜之行说他属意朱颜两年多。他有钱,王妈妈听他的话,可他从来没有要王妈妈停朱颜的鞭罚。他在逼她,逼她跟了他。他只是算计她,不顾一切的想得到她。她若是遂了他的意,他怎会管她的死活?怎会有什么依傍?
再者说,杜之行那样的人,如此一个拈花惹草的花花少爷。若是他为她赎了身,以后日子怎么过?杜公子家中已有妻室,悍妒无比,初时仗着他的宠爱,朱颜也许还可以自保,可日后呢?若又有新人,估计也顾不上她。那时她前有正妻逼迫欺压;后有杜之行的族人鄙夷她的出身;新人若是有些城府的,怕也是会嘲讽算计,便真的是进退维谷了,日子怕是连现在也不如。
朱颜仍是摇头:“薇儿,我不想跟他。你怎知我跟了他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薇儿道:“师姐,杜公子是确实对你有意。师姐若稍假辞色,定能拿捏得住他。杜公子家有确有悍妻,可师姐聪明,未必斗不过她。若师姐无意勾心斗角,求杜公子迎你为外室也可以啊!师姐跟了杜公子,总归是只有他一个人,总比我们枝迎南北鸟要强的多。你要是给那人解毒,之后呢?你又能得到些什么?师姐怎么就能保证那不是第三个火坑呢?”
朱颜道:“我不能保证,可是我想试试。要是成功了,我就能得到自由。薇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杜之行。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在这勾栏院里做娼妓,我们总得离开啊!我们不能一辈子都靠着男人活啊!他们都没有把我们当人,没有人在意过我们的生死,可我们总得自己想法子活下来。在这章台之地,我还能妄想守身如玉一辈子么……薇儿,我除了这副身子哪还有什么本钱敢跟天赌什么?我要离开弄玉坊,就必须得赌一把。”
要出去,无非就是有人替她赎身或者她自赎其身。若是要自赎其身就得要钱,她不肯接客就挣不来银子,没有银子她怎么能为自己赎身?若是要别人提她赎身,她不肯接客就没有相好,没有相好谁替她赎身?
如今又何尝不是进退维谷再无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