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星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明白。”
“回去吧。”
-
周六又去了一趟医院,外公的情况明显比之前差了很多,现在下床都需要人来搀扶。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外公依旧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近些天自己的胃口变差了些。
医院沉重的气息像无形的刀刃横在人的脖颈间,安予星低着头,坐在床前剥橘子。
“我的乖乖就是进步了不少呢。”外公赞许道,滞留针下手背起了一片乌青,摩挲着试卷上红油笔批写的分数。
“老师还夸我了呢。”安予星扯出一抹笑。
“不错,走,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外公说道。
“现在?”
“对啊。”
“外面有雾霾,今天天气不好。”安予星说。
“没事,戴上口罩就好了。”
外公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外婆呵斥道:“你身上没有力气瞎扑腾什么。”
安予星商量:“外公,要不改天吧。”
外公:“改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别听她瞎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好着呢。今天谁说都不管用,外公非要带你出去。”
外婆说不过他,气得坐到床的另一边不理会。外婆也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脸上都有了深褐色的老年斑,背影沧桑。可她以前最爱美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学化妆烫头发,衣服决不允许有一点褶子,每次出门都要熨烫得平展,但现在邋遢了许多,没了形象。
外公只能独自站起来穿衣服外套,戴帽子,围围巾。
两个老人闹情绪,背对着,谁也不理谁。
外公生病以来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垮掉一样,病恹恹的。之前精气神很好的时候,身体看着就很结实。
脚步虚浮难行,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喘着粗气,摘下帽子擦着额头的汗珠。
安予星扶着他,说:“外公,算了,咱们就在附近找个餐馆吧。”
外公坚持着:“再走走,过了这条街前面有家开了十几年的餐馆,里面的糖醋排骨才正宗,你外公我严选的,错不了。”
在寒冷的冬季,哈出来的白气,透出一股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二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餐馆,还好里面人不多。
常年使用的塑料门帘上有一层油污,安予星撩起门帘陪同外公走进去,选了一个居中的位置坐下。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随便选,外公今天请客。”外公将菜单推过去。
安予星点了几道招牌菜,觉得差不多了,外公又接过菜单点了几道。
“就你们两个人。”老板也感到不可思议,“点这么多能吃完吗?”
安予星提醒着:“外公,你点得太多了,咱们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打包回去。”外公笑呵呵地说着,眼角的褶子又深刻了。
老板先端来热茶,给每人倒了一杯,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第一道菜是锅包肉,外公执起筷子给安予星夹菜,手颤颤巍巍,刚夹起一块肉,结果筷子没拿稳,一并掉在地上。
“人老了,越来越没用了。”外公叹了口气,弯腰去捡筷子。
“外公别捡了,我给你拿双新的。”安予星去跟老板要了几副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递了过去。
外公:“你别管我,你赶紧趁热吃。”
安予星尝了一口。
“好吃吗?”老人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安予星点头,“外公你也吃。”
这次,老人小心翼翼地握紧筷子,将一块肉递到嘴中。
可味道尝不出来了,只有苦味。
他的牙齿也不中用了,明明肉已经炒得很软烂,但就是嚼不烂,最后只能勉强吞下。
那盘肉还没吃几口,安予星就趴在桌子上小声低泣起来。
“怎么了?”外公问。
安予星不说话,一个劲地哭,她很想哭出声,但周围还有人,只能抽着纸巾捂住脸。
为什么爸爸的电话打不通?为什么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出现?
他到底去哪里了?
该怎么,怎么办啊!
“怎么又哭起来了?”外公摸着她的头,心疼不已。
安予星擦掉眼泪,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外公,我们学校下个月举行文艺比赛,我会代表整个初三年级出演,你到时候也要来看。”
“可以啊,我还要带上我的相机,给乖乖拍照,到时候再洗出来摆放在家中。乖乖永远都是外公的骄傲。”
安予星:“外公你别这么说,你再说下去我又要哭了。”
外公笑着:“那可不行,大冷天的,一哭就变得难看了。”
那些菜基本都没怎么动,最后全部打包带回去了。
外面实在是太冷,眼睫毛都快结一层冰霜。回去后,床头放着摆好的药和水。外婆走过来,给安予星摘下帽子和围巾,拍了一下肩膀,有意无意地埋怨着:“大冷天的非要出去,非要出去,就是不肯听,非得再生出个病来才好是吧。”
这话是故意说给外公听的。
外公默默脱掉衣服,也不知道听出外婆的话外之意了。他累得虚脱,不想再争辩了,坐到床沿边拿起水喝完药,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