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走之前,将贴纸上的小星星撕下来贴在他的手背上,想了想,最后趴在床沿,轻轻吻了吻他手腕上的烫伤,“我妈妈说了,亲一亲就不会疼了,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我要回家了,再见。”
再见。
再也没有见过,后来,那一户人家搬走了,偌大的别墅闲置下来,再也没有人来过,那扇铁门将她的世界与他隔开。
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坏死了,最后的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那天,他准备去学校,方寻英像往常一样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忽然注意到他藏匿在袖子里的手腕。
缠绕着白色绷带,带着少许血渍。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了,却什么都不说,笑着看着许以辰离开,转身却在下一刻割腕自杀。
那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登台表演的红衣礼服,化了精致的妆容,优雅,美丽。
静静坐在琴凳上,握着琴弓,演奏了她曾经获奖的乐曲。
仿佛台下还有无数观众,许明谦坐在观众席最前排,欣赏着她的演出。
音符在指尖跳跃,悠扬的旋律弥漫在空气中,延展到她内心最深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演奏完,手腕上的血液模糊了琴弦。
她站起身,深深向台下观众鞠躬,等待着热烈的掌声。
然后,失重往后倒去,再也没有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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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薇要将他带走,他却提出回坞城的想法。
那里曾有外婆,外婆年纪大了,走了之后就一直空闲着,他想去坞城生活几年。
旧年代的居民楼,生活气息很足,小卖部常年开着,出售着小熊模型的泡泡水,傍晚时老人们都会聚在大树下打牌唱曲,放学后学生们会自成一团走出校门。
阳台上的置物架上有很多绿色盆栽,某一天,他抬头看到小区门前来了一辆迈巴赫。
很稀奇。
小区里人都围上去打量。
一个女孩走了下来,步入陈旧的小区院里。
她上身带着与之不符的气质,穿着宽松的衬衫和淡蓝色的百褶短裙,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微卷。
大人相互沟通后,黑色的车离开了这里,独留下女孩一个人。
她依偎在老人怀里,显得不知所措,拘谨地打量着四周。
似乎是不懂这里的方言,大院里的小伙伴会欺负她,还会故意弄脏她的公主裙。
夜深,她会蹲在阳台角落里,偷偷哭泣着。
由于户型原因,两家的阳台挨得很近,也没有装防盗装置,腿一跨就可以直接翻过来。
她举着手机跟妈妈打电话,跟爸爸诉苦,可是好像没有人能帮她。
小伙伴依旧不带她玩,依旧去抓她的小辫子。
悲戚的哭声萦绕在他心头。
那些天,他晚上睡觉总是能听见她的哭泣声。时间久了,他在心里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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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各科老师围在美术老师的工位边,赞许恭贺着。
这是学校第一次组织参加国家级绘画赛事,没想还拿了一个重量级的奖状。美术老师喜不自胜,将大红荣誉证书和作品放在桌面前,供所有老师都来围观。
目光一转,看到了刚进门的许以辰。
美术老师叫住:“许以辰。”
他走过去。
美术老师:“真是可惜了,安予星走得早都还没来得及领奖。教育局将证书邮寄到学校了,我这边没有安予星的联系方式,你先把这些收起来,以后你们见面了,就把这些交给她。”
他低头看去,大红本上赫然印着安予星三个字,旁边是一寸红底照片。女孩梳着丸子头,穿着白色衬衣,对着镜头笑着明媚。
美术老师忽然叹了口气,“以前都没注意到予星这孩子的天赋,还多亏了你的推荐,不然就错过这次的获奖机会。”
十二月,光荣墙的照片焕然一新。
新奇感吸引了很多人,女生们围在一块讨论着。
“这次的摄影师好会拍照,你们看这一对,像不像一组情侣照。”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像的。”
“在哪儿呢,我看看。”
“......”
女生们嬉笑的声音传入他耳朵,隔着几步之遥,他转头看去,光荣墙上出现了安予星的名字和照片。
安予星代表学校获奖,是一件值得赞扬的荣誉之事,为此,学校特意将他的名字列入优秀学生名册中。
而女孩旁边,张贴的是他的照片。
他们的名字挨在一起。
到了下半学期,学习加重,每月中都有模拟考试。
整栋初三楼道里都弥漫着压抑紧张的气息,成绩差的开始放弃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习好的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对待每一次的考试,给自己涨点底气。
几个月恍然一过,很快迎来了中考。
校园外早早就贴上了励志的标语,考前的几天学校给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家舒缓一下心情。
深夜,忙碌一天的巷子深处都陆陆续续关门了,裁缝店、小卖铺、粥铺、修鞋匠都熄灭了灯。路上的行人逐渐稀疏,远处有自行车铃声响起。
盛夏的夜晚,风都是闷热的。
许以辰放下电闸,关上门掏出钥匙落锁离开。
烧烤店铺紧挨着一道很窄的水泥地板过道,前面是消防楼梯。
豌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砸下,打在他的额头上。顷刻间,雨水侵袭落下,势不可挡,地上尘土飞扬。
手机铃响起,是小伍打来的。他斜挎着背包,刚准备接听,脚步却停顿了。
他听见了楼梯间有声音传来,抬头看去,有橘色的光闪了一下,是烟头。
紧接着,脚步声逼近,是一群染成五颜六色杂毛小混混。
为首的人,弹了一下烟灰,捡起地上的铁棍,从阴影中走了下来。
许以辰微微蹙眉。
“许以辰你很出名啊。”那群人骂骂咧咧,脏话连篇,“你还真他妈爱管闲事。”
电话铃声如鬼催符,在漆黑的深夜,一声接着一声。许以辰按下接听键,小伍焦急的声音从电话传来:“阿辰,你快跑啊,他们找上门来了。”
对方嗤笑:“晚了。”
尘土混合着泥土飞溅,愤怒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惊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这条道路偏僻,不会有任何人经过,混混们放肆着发泄怒火。
拳头、脚踢、拉扯,棍棒砸在他的身上,伴随着暴雨,打破了巷子的平静。
“死了?”混混注意到他不动弹,用脚踹了踹,嬉笑着:“不会被打死了吧。”
另一个混混蹲下揪起他的后衣领去看他的脸,眯着眼睛打量,“你这小子还挺抗揍的,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眼前发昏,模糊了视线,似乎是放弃抵抗,雨水不停打在他脸上,有点疼。
混混们拍了拍他的脸,嘲笑道:“以后少招惹我们。”
有人注意到他手心里紧攥的东西,强行要去掰开查看。
许以辰却死死攥着,冷冷着:“滚开。”
混混们直接拎起铁棍砸在他的手臂上,一声脆响,骨头折了。
“别去碰。”
他们却趁机捡起,原来是一只橡皮小黄鸭。
“嘁,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
“丑死了。”
话完,他们像是触碰了脏东西一般随意丢开。
橡皮鸭落在泥水里,混混们离去之前狠厉地碾压了几下。
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他喘着粗气,手机不知道被丢弃在何处,他却只是顾着那只小黄鸭。左臂骨折,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如一只狼狈的落水狗匍匐靠近小水洼,小心翼翼地拭去上面的污泥,攥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