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溶溶,小区地处于繁华之外,远离了喧嚣,更显静畔。
明郗头颈低下,咬了咬下唇,而后沉沉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极久的心里准备,“陈渡,我们聊聊吧。”
“你想问什么?”
有人说,真正同频的人,是当你说出前一句话时,他立马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陈渡想,他和明郗大概就是如此,他太了解她,从许迎萦在餐桌上聊起他在覃梧的事情后,明郗眉宇间便藏了事。
明郗拧着眉,侧了侧头:“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不好。”陈渡抿着唇,人往座椅上靠了靠,他眼睫低低地垂下来,嗓音又轻又淡,徒添一抹悲寂。
明郗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泛着锥心的疼,她当然知道,不管是复读也好,还是用最少的时间修成所有课程,获得去纽约交流学习的机会,再之后回国创业。
这背后从来都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所以,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郗看着他,忽而低声道:“跟我说说吧。”
从许迎萦那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犹如一个只有大体形状的树冠,而上面的枝桠藤条则全待自己去挖掘填补。
安静的车厢内,男人低着头,徐徐开口,“当年那件事一出,陈国华没多久就离开了覃梧,具体去了哪我也不清楚。他走后没多久,我回到一中继续上学,那时候,每天脑子里就只剩下读书这一件事。直到一个月后,方祁家出了事,听南哥说,应该是得罪了上面,方祁这人呢没什么头脑,在覃梧嚣张跋扈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仗着他爸的面子,他爸进去后,他就焉了神。方祁他爸行事高调做事又不留余地,仇家一大堆,出事后,这些人便冲到了方祁家,强压着把他揍了一顿,之后便没人再在覃梧见过他。”
明郗安静听着,垂放着着的手指不自觉蜷缩。
陈渡垂眼,接着说:“不管是除夕那晚的事还是后来方祁家出的事,都在覃梧闹挺大的,高考前,我妈回来过一趟。”
时隔太久,他已经无法再从眼前这位衣着精致华贵的女人身上看见任何有关于母亲的影子。
她一身绛紫色衬衫,黑色半身裙,脚上一双名贵的高跟鞋,头发挽起,指甲涂着艳丽的寇色指甲油,无名指上一颗闪耀的大钻戒。
陈渡一直都知道,他妈离开陈国华是个正确的选择,而今,再次看见她,更加映证了这个想法。
倘若她继续跟着陈国华,她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去想,在那些被债务所欠的一个人打着几份工的日子里,他妈究竟还记不记得在覃梧有过这么一个儿子。
她将自己同过去完全割舍,也轻而易举的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她坐在对面,低着头从黑色手提包里翻出一张卡递过去,略带歉意的说:“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受苦了,这张卡里有几万块钱,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大学生活费。”
陈渡静静的看着她,看她躲闪的眼睛,看她拘谨的神情。
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又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陈渡冷声拒绝了她的好意。
“拿着吧,就当妈妈的一点心意。”她捏着卡从桌上滑过去,眼里闪烁着愧疚之情。
时至今日,陈渡依然记得那天,天空湛蓝一片,白云漂浮,澄黄的光束从身后的玻璃窗透过来,桌上那张卡像泛着金光一般,灼痛了他的眼。
他猛地想起,在三个月以前,也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握着一张卡,高高在上的姿态,试图用金钱来收买他,收买他往后余生再也不要和他女儿见面的机会。
陈渡面无表情的起身。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陈渡说:“你来找我,你现任丈夫应该不知道吧。”
明郗鼻尖泛上一抹酸意,她张了张唇,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
漆黑的车厢内只有一盏暖黄的车灯幽幽亮着,话音结束,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安静的只有暖气从风口呼呼而出的沙沙声。
陈渡扯了下嘴角,苦笑一声,旋即掀起眼皮,缓缓注视着她,“明郗。”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明郗浓睫颤了颤,她慢悠悠抬眼,琥珀色瞳仁蕴着一层潋滟的水雾。
他盯着明郗的脸看了会儿,嗓音低哑磁性,“分开的那几年,每一天。”陈渡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的诉说:“我都很想你。”
因为想你,所以才更加认真的去学习,实现当初和你的约定,一起去京市上大学,即便你已经不在这座城市。
因为想你,所以才拼了命的工作,麻痹痛苦的神经。
泪水浸满整个眼眶,明郗低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滴落在座椅上。
陈渡视线在她湿漉的眼睛上停了一瞬,目光绵长而缱绻,他抬起手,干燥的指腹抚上她柔软的面颊,轻轻拭去那抹刺眼的泪痕。
男人指尖温热,在皮肤上细细摩挲过,明郗心尖一颤。
下一秒,陈渡倾身靠了过来,反手托住她的后颈,拇指抵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扬起头,在明郗脑子一片空白时,湿热的唇吻上她的脸颊,将咸湿的泪裹进唇舌。
明郗彻底僵住,四肢像有电流经过,身体一片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