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竟是在扯谎......
“盈儿!”
周遭忽而响起不满吵嚷。
罗宜怔怔瞧着那处,心底后知后觉地泛起阵阵酸涩,正恍惚着,手腕处顿教人猛力一扯。
她转过头,见王默生生挤出一道路出来,走到她近前,唤了声:“叔父。”
王默面上凝重,确认无误之后,也不管周遭围观众人的埋怨,直直将人拉至僻静厢房。
“人可有追到?”
罗宜面上浮现些歉疚,她轻摇了摇头,“那人将我引来此地混入人潮趁乱逃了,不过,我记下他的样貌了,待稍后临摹一副再派人暗中追查。”
王默眉心拧紧,微微颔首,片刻后,又垂首叹息:“庆娘,险些教人生生吊死在梁上,我虽已教人安置去了别处,却仍是不妥,我怕教人盯了上,周君度此事须再快些了。”
他说罢,抬眼看向罗宜,神情有些郑重:“庆娘那边.....不若你去照顾几日.....”
见罗宜微愣,缓了缓又补充道:“她劫后逢生缺人照料,却对男子防心极重。盈儿,眼下正是个好时机.....”
罗宜眨了眨眼,迟疑了两秒,“叔父,我如今身处侯府,出入受限,今夜也不过趁着薛衡未在府上,这才得以脱身.....”
王默静静瞧着,良久,兀自背过身去,幽幽叹了一息,“是,是叔父追凶心切,思虑不周了,罢,便罢了吧。先将庆娘妥善安置,车到山前必有路,其余事务再想别的法子便是。”
罗宜眼中怔了怔,见他面上闪过失落,又见他臂上一道伤口,心底不由动容,上前半步,轻唤了一声:“叔父。”
忽而,耳畔琵琶声止,继而响起喧天般的热潮。
过了半晌,嬷嬷尖细的嗓音隔着窗扇传入耳中,她抱着歉:“今日花朝楼有贵客前来,已请倾月姑娘楼上雅间一叙,倾月姑娘心念诸位,这才争取下这一曲邀月引,只是暂留片刻已极为难得。大堂客座已备了各式茶点,无限供应,花朝楼多谢诸位赏面捧场,今日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罗宜听着她口中贵客,眼眸深处细碎微光闪了闪。
良久。
她行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扇,目光中,那名嬷嬷领着珠帘半遮面的倾月姑娘,一层一层拾阶而上。
直至......
驻足停歇在四层廊柱转角。
罗宜眼眸微抬,视线里,倾月眉眼低垂,抱着琵琶朝二人轻缓福了福身子。嬷嬷面上挂着殷切的笑意,闲话三两句,随即推门,恭敬迎几人缓缓步入厢房。
不多时,她弓着身退出,似扰了贵人雅兴一般,脚步匆匆,嘴角处却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一幕一幕,似刮刀刻入眼底。
教人无端生出痛意。
罗宜清瞳中细碎微光闪了闪,终是尽数湮灭。
许久。
她听到自己微哑的嗓音,道:“叔父莫忧,时盈自会寻些办法绕过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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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楼,雅间。
屋内,暖香阵阵,琵琶声声不绝于耳。
杜晟斜卧在香榻,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拾着盘中葡萄,颗颗送入口中。
花朝楼服侍细致周到,这盘中葡萄都尽数剥了皮去了籽,一粒一粒都插上了银签,免得教贵人脏了手。
杜晟忙里偷闲,乐得自在,却斜眼一瞟,见薛衡仍在案前坐得端直,分明美人珠玉在前,却只是双目低垂,啜饮清茶。
“如何,仲彧可还满意?”他心中生了几分调笑。
琵琶声忽而滞了一拍。
薛衡低垂着眼,望着杯中茶盏,却似望见杯底盈着一双清润眼眸,她向来不喜自己的东西沾染旁的气味,思及此,他眼睫颤了颤,声色也冷了几分:“这花楼究竟有何......”
他陡然止住声音,似思及尚有旁人在场,薛衡深深沉了一息:“你的消息可信吗?”
杜晟一瞧,见他又摆上清冷菩萨的谱儿,不由嗤了一声,应道:“自是可靠得很,再耐心侯上片刻便是。”紧着又道:“你还未回我话,”他骤然起身凑近,刻意压低声音,“倾月姑娘可是名动京城,万人追捧,比之府中那位可否教你满意?”
薛衡按了按眉心,不欲再作纠缠,随口应道:“满意,满意得很。”
琵琶霎时静止,丝弦翁铮须臾。
杜晟眼风不经意拂过,朗笑几声,拍了拍薛衡肩头,“这却是憾事,花朝楼清倌雅妓无数,却皆是从艺不从身的清高主儿,你心底那点心思只怕是得落空咯。”
薛衡面色已有不耐。
却下一瞬,帷幔里头坐着的倾月缓缓站起身,声音又轻又柔:“郎君只怕误会,花朝楼并非从艺不从身,而是从心不逾矩。”
她说着,款款拂开轻纱帷幔,脚步缓缓,落定在薛衡面前,行止间,暖香萦然。
“若是承恩侯家的公子,倾月自当是......”
倾月上前续上一盏清茶,抬臂时不经意露出一截皓腕,末了,怯怯抬起一双眸子,看向薛衡:“从心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