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
赫连熙道:“女子不是只有婚嫁这条路,你在那些人眼里已是离经叛道,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活得更洒脱。”
秦湘湘把话听进了心里,抱着剑强忍着泪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感动的一塌糊涂,但就在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策马闯入校场。
夏侯梨白已然火冒三丈,扔了手里的令牌和马鞭,翻身下马,大声问着那些操练的士兵,“李惟呢?”
赫连熙寻了一圈李惟都没找到,他从一间屋子缓步走出来,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夏侯梨白回头看他,冷然一笑,“李惟都快死——”
李惟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沁满了汗珠,透出无法遮掩的病容,听见外面的动静,推开窗户,死死地盯着夏侯梨白。
此时,赫连熙就算再傻也看出了李惟不对劲。
医者心里最恨的就是不听话的病患,夏侯梨白心里委实太过生气,过了好半晌,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屋子。
然而赫连熙已先她一步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扶住人,心中生出一阵难言的酸涩,“怎么回事?”
“风寒。”李惟脸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不到片刻力气全无,只得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的说,“把门关上,别人看见。”
风寒怎么会是这个症状,赫连熙自然不信,将人抱到榻上,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 唇瓣没有半点血色,“你有事瞒着我。”
李惟极为痛苦地喘着粗气,强撑着眼皮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出去,一会儿病气过给你。”
赫连熙的心情忽然乱作一团,不由得将人搂紧,手指正欲搭在她的腕上,却被她挣脱开。
李惟咬紧了牙关,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已然有些模糊,“......出去。”
平日里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赫连熙手足无措,心绪乱了一阵,下意识看向刚进屋夏侯梨白,“为何会这样?”
夏侯梨白听着人还有气,狠狠剜了她一眼,扔给赫连熙一个药瓶,“给她吃了。”
赫连熙攥紧了掌心,给她喂了药,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见她脸色有所好转,才问道:“这是什么?”
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夏侯梨白似是明白自己有些失态,火气霎时被浇灭一半,低声道:“她不让民女说。”
她险些忘了眼前这位魏王殿下是在朝中翻云覆雨的人物,也就在李惟面前有那么一点人味。
赫连熙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缓缓地松开手指,“本王让你说。”
“这......殿下可以醒来后可以问她,”夏侯梨白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如坠寒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殿下,民女医术不精,确实不清楚她的病情。”
“不清楚你给她喂药?”赫连熙阴冷声中压抑着怒气,“你想死吗?”
这能怪她吗?夏侯梨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身上冷汗直冒,仍是咬着牙,不肯说实话。
赫连熙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她,眼底满是寒意,“好啊,那你就跟我走,让你师傅看看,你是怎么害人的。”
“我没有害人!”夏侯梨白反应了一下,震惊道,“王爷认识我师傅?”
赫连熙隐隐有了些猜想,按了按眉心,“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拿命来赔。”
夏侯梨白少时体弱多病,后来跟随长姐搬到麓水城,偶然间认识一位妙手回春的老道士,治好了她身上的病症。
那时她也算小有抱负,希望自己也能有一手精湛的医术,济世救人,于是,病好之后,她一直对老道士死缠烂打,求他收自己为徒,后来软磨硬泡了小半年,老道士才堪堪同意,但他并未收下拜师礼,所以严格上来说,算不上她的师傅。
后来学习了三年,老道士在医术方面造诣太高,她天资有限,所以只学了一些皮毛和旁门左道就放弃了。
夏侯梨白的心中惶恐不安起来,屏住呼吸,小声问道:“......我师傅他还好吗?”
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她都快忘记师傅的容貌了。
这厮是在拿师傅威胁她?
赫连熙面色彻底冷下,“本王问你,她到底怎么回事?”
“这......”夏侯梨白犹豫了片刻,声音细若蚊蝇,“王爷不会以为人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来还能平安无事吧?”
赫连熙心头一震,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不曾想,事情还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低头看着李惟,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难道他还要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命运就一定要和他开个玩笑?
夏侯梨白顿了顿,深埋着头没敢看他,只是继续说道:“云子秋将她背回来的时候,已是没了半条命,她现在身子能恢复如初,是因为用了药,但这药副作用很大,不能长期服用,不然过不了多久,身子就彻底败了,到了那个时候什么药都补救不了,民女现在给她吃的药,是能缓解那些药的副作用,但这药会渗入了骨骼与五脏六腑之中,身上的疼痛程度犹如刮骨,整个人会很虚弱,她不愿意让人知道此事,所以一直很抗拒吃这副药。”
字字诛心,到了此时,赫连熙有这么一瞬,是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都杀了,或许就没什么可牵挂和惦记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咳嗽声。
药效发作很快,李惟几乎没有了五感,力气也使不出来,哑着嗓子说:“水。”
屋外飘起了细雪,隐约还能听见点爆竹声。
赫连熙五味杂陈地望着她,旋即去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让夏侯梨白先出去。
屋里陷入沉寂,李惟的视线逐渐清晰,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人,大脑一片空白,继而心里又犯了难,“王爷怎么还在?”
“这么嫌弃我,”赫连熙给她披上了玄黑色的大氅,坐在她身边,又拿手拢了拢,“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想让本王当鳏夫么?”
李惟吸了吸鼻子,被他握着的掌心浸出了热汗,同他对视半晌,道:“王爷要替我保密。”
“你把本王蒙在鼓里,到头来,还让本王替你保密,做梦!”赫连熙抱着他的手一紧,下巴搭在她的肩头,一呼一吸间,心潮涌动,难以平复,“李惟,如果我走过你来时的路,那我就痛死了。”
正难熬间,李惟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那王爷,能不能给我点小钱,可怜可怜我。”
赫连熙抱着人一时有些愣,安慰似的吻了吻她的颈侧,将脸埋进她的颈间,苦笑出声道:“你要什么小钱?”
李惟被抱的太紧,只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王爷给不给?”
不知是怎么回事,赫连熙莫名感觉被趁火打劫了,“你要多少?”
如实说出来肯定会被拒绝,李惟露出几分可怜相,质问道:“王爷方才不是还说要心疼我?”
赫连熙心想: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颇觉的好笑,但也动容。
“疼你,要多少给多少,”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有条件,你晚上要搬到别院。”他得让老师诊断一下她的病症。
此时,李惟耳朵不好使,只听见前半句,嘴角都压不住了,她觉得这话比夏侯梨白的药好使,身子瞬时利索了一半,“好。”
赫连熙瞧着她,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要钱做什么?”
李惟想了想,道:“我怕你吃干抹净了不负责,万一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也好有钱买个庄子给自己养老。”
赫连熙不由得笑了一声,凑过来索要一个亲吻,李惟得了好处,温顺许多,亲吻也不敷衍了,赫连熙颇为受用,又拿早上的事反复鞭尸,问道:“珍珠阁提裤子不认人的是谁?”
李惟:“.......”
世事沉浮,死逢其时,或许是天意,反正赫连熙也说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人生到头来无非是化成一抔黄土,他前半生过得苦,后半生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只觉得自己应该站在高处,夺回那个所谓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子,掌控着自己的命运,也掌控着别人命运。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哪怕是孤零零一个人,也无所谓,现在碰见这么个人,无法抗拒,甚至连带着心都跟着软了几分,日后有她陪伴左右亦是好的。
珍珠阁的一夜,两人的关系都微妙起来,李惟是不是也非自己不可?
但事已至此,她不可也得可,李惟只能是他的,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怕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在所不惜。
更何况,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愿荣嫁帝王,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一国之后。
思及此,赫连熙搂住人,咬上她的耳垂,耳鬓厮磨,低低的唤了几遍她的名字,“李惟,日后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一番切肤之痛,李惟大抵觉得这药真的不好使了,不然怎么会把话听进心里,呆了半晌,她道:“王爷,要不您先把账记上?你要是反悔了,我可没出喊冤。”
“你哪里冤?”赫连熙俯下身护着她倒在榻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点都不疼我,第一次见面你骂我废物,第二次见面你又暗杀我,现在,你还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坑骗我的钱财,李惟,你一点都不冤。”
被翻旧账的李惟又唔了一声,听着他的话,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们俩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下山的时候赶上一场大雪,李惟担心晚上有野兽出没,着急下山,谁曾想,身后那个比他还大几岁的男孩,走路还跌跟头,拖后腿,就因为顾着他,差点就让那群人贩子追上来,那时候李惟的脾气差的要命,心生嫌弃,搀着人忍不住骂了几句,结果这人记到了现在。
赫连熙一双眼睛满是欲念,手指同她十指相扣,哄着李惟说:“你先疼疼我好不好?”
四目相对间,李惟大氅下的脚趾不自觉蜷了蜷,耳朵也红了。
赫连熙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只想陪你待一会儿,你在想什么?”
李惟:“......”
两人亲密无间,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有脚步响,一位小太监站在门外叩了几下门,道:“李大人,圣上让您入宫一趟。”
屋外的小太监不知情,屋内的李惟却看得清楚,赫连熙的脸几乎是一瞬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