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轩和一部分人先行出城,留吴乘舟带着两个人在城里藏着。而卫知寒此刻正躺在深牢里,堪堪从疼痛中缓过来。
“这究竟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他整个人都被汗给浸湿了,发丝和衣服都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动一下都疼,卫知寒只能僵着躺在地上,希望这疼能快点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知寒听见了轮子的声音。一个少女坐着轮椅,打开了牢门。她开口,赫然是第一次听到的那个声音。
“公子,您还好吗?”青珩低声问他。
卫知寒想,你瞎吗。就我现在这样儿,能有多好。
他不想理她。
青珩知道卫知寒此刻很难受,自己问的这句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她也无法,既身处此地,就注定了要受人操控,轻易脱不得身,更救不了人。
“公子……求公子救救浣溪吧!”
青珩深吸一口气,低低哀求着。
“我明白,公子如今很难相信青珩,可是青珩实在没办法了……再找不到办法,浣溪就真的,完了!”
卫知寒虚弱道:“罢了……你先给我说,为什么是我?”
青珩擦擦眼泪,知道这是有戏的意思,便低声诉来。
“两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位老爷爷和一位夫人。他们告诉我,如果有一天,真的什么办法都不行了,一定要找到一位二十上下、额间有一浅淡云纹印记的男子,他说,到时,只有这个男子,能够帮助浣溪,也能帮我报仇。”
“他还、说了什么?”卫知寒仍旧提不起力来,抽着气问。
青珩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当年我父母死的真相,还有……”她话音顿住,似是不知道究竟如何开口。半晌,她才重新开口,却是有些恐慌般的说到:“整个城里面……没有几个还算是人……或者说,他们早就,全都变成了……成了一个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为何?”听到这儿,总算是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地方了。他想,如果整座城的人真的都被操控了神智,那么这种方式或许会被用到更多无辜的人身上。卫知寒倒也没有济世情怀,心里面并不是很在意他人死活。但这样的事情确实很严重,再如何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邪教控制整个天下的人。
青珩道:“是一种药。从前其实只是用传教的方式来控制思想,后来他们发现,有的人不好控制,逐渐变成了用药,将一个人的神智完全剥夺。他们花了许多办法让每个人都吃下那药……撑过活下去的便是所谓教徒,但本质上只是一具空壳,一个傀儡;撑不过去的便是罪孽深重,当做了他们第一次‘祭祀’的祭品。”
“整座城,怕是得有上万傀儡。”
青珩低落道:“是……五年前,还有近一万三,如今,不足九千。”
闻言,卫知寒便觉有些惊诧。
“只九千?”
青珩缓慢的点头。
“他们每年都要带走许多人,杀掉许多人。带走的大都是城民,而杀死的,全是由城民从过路人中抓来的。有些是商队,有些只是四处游玩。”
卫知寒想了片刻,下定主意。
“说清楚点,从最开始说起。”
青珩说:“那得是十多年前了……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我们其实是从另一个地方搬来的。我的父亲叫青时,母亲叫花诗……”
十五年前,他们原本是竭川一个小镇里,一户生活还算富裕的人家。
竭河百年一改道,其时恰是荒年。竭川年年大旱,所谓的富裕也只是刚好够他们活的。
彼时还没有青生,她的祖母祖父尚还安康。一家五口生活得很辛苦,却也是快乐的。直到有一天,邻居朱家外出务工的大儿子穿一身绫罗绸缎,带着金银珠宝和娇妻美妾回来了。
众人羡艳,也自然有去问他发财之道的人。
这是青珩一家人恶梦的开始。
许多年轻人随着朱家大儿子离开了镇上,缺少劳动力的小镇过得一日更比一日难。青时先前是个教书的,他觉得与其到外面去,还是在家陪伴父母妻女更好。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气运发财,丢下一家人的事他才做不出来。
一家人还是那般生活,只是较原先更艰难一点罢了。日子那样过着,谁又曾料到有一日,镇上的所有人都会家破人亡。
又是两年过去了,青珩六岁,开始跟着青时读书。镇里外出的年轻人开始有回来的,无一不是带着许多财富。
都在说只不过是运气好,羡慕、动心的人越来越多。唯有青时觉得奇怪,若真是运气,那实在好得过了头,太奇怪了。
青时夫妇依然每日天不亮就早起干活,然后一个下田,一个在家照顾年迈的父母,时而做些拿来卖的绣品。青珩帮母亲干活之余背背诗,晚上再跟父亲继续学。
他们本来会这样过到最后,虽然累,虽然辛苦,但是满足。而世上并没有“本来”,没有“如果”,镇里开始流传着一种教义,来自那盘丝教。挣了钱的人四处宣传盘丝教的好处,告诉大家想要过上好生活,不如随他们一同到教中去。
盘丝教自称能救世间受苦的众人,能将一切美好降临世间。万事都有代价,而想要得到救赎的代价就是,把自己全身心都奉献给盘丝教,做忠诚的教徒,为了盘丝教而去做任何事。
老一辈的人们还好,年轻人几乎没有忍受得了的。很快很快,镇中几乎只剩下无法做活的老人和小孩。还留下几个年轻人,却是因为身体有残缺而被拒绝入教的。
青时看着越来越浅的米缸,皱眉叹气。
“夫君。”花诗轻轻搭上他的肩,看着他忧愁,却不能分担。“夫君,李员外家缺个厨娘,干上一天有半两银子。远是稍远了些,但……”
青时打断她的话,把她的手拿下来紧紧握住:“阿诗,你嫁给我这些年,净操心柴米油盐,悉心照顾我的父母,却没享过福。我又怎能让你去当别人家的下人……这不可!”
花诗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不去那要不你去?娘要买药,爹得去看眼睛,娃还要看书练字,我们家都两年没吃上一顿肉了,别人家孩子这个年纪都能上树,你看你娃现在还那么小一点儿。总得过日子啊!”
花诗曾是一个江湖门派里不起眼的小弟子,跟了青时这么多年来也没变的多么娴静文雅。只是偶尔会冒出一点江湖女子的豪迈与大大咧咧来。
青时自然晓得家里处处都需用钱,自己闺女都六岁了,看起来跟四岁似的瘦弱。尽管知道依花诗的武功,少有普通人能欺负到她,可要委屈花诗去当下人……他是万万不愿且也不放心的。
花诗见他眉头皱的更紧,似乎真的有在考虑要不自己去,叹气。
“我不去就是,你也别去,家里离不开你。莫要想太多了,大不了我多做些绣品,总是有办法的。就是去偷去抢,也不会饿到爹娘和小行。”
青珩的小名唤作小行。当初起名的时候青时把“珩”字拿给父母看,被错认成了“行”,索性当作小名来喊。
青时仍然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