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你怎么了,可有受伤?你妹妹呢?”青时赶紧拿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血。青珩看见他瞬间便哭了起来:“爹!娘、娘她……”
“你娘她怎么了?”青时大骇,抓紧了青珩肩上的衣服。
“她突然发狂,翻出了珩玉,往自己手臂上扎,拦也拦不住!”说完,青珩再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珩玉,是花诗用了十几年的佩剑。
青时再也待不下去,直接往家跑去。
那张沾了血的帕子落在地上,掉进泥灰里,变得脏污。
青时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花诗身边,看见她那一身向来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罗裙被血染红,仿佛盛开着一朵朵鲜艳的花。
“阿诗!是我,我是青时,你看看我!”青时伸手想把珩玉从她手上夺过,奈何自己不会武,反倒被花诗给伤了。
“阿诗!”青时狼狈躲闪,却又努力靠近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你醒醒!你想一想小行,想一想阿生,阿生还那么小,她才刚学会说‘娘亲’,阿诗你醒一醒啊!”
圣女忽然出现,轻轻倚靠在门边。
“放弃吧,她已经自甘堕为邪魔,早已放弃了自己的情感与神智,成为邪魔的傀儡。”她艳红的指甲像极了用鲜血染就那般,挑起鬓边碎发,撩向耳后。
“青先生,那已经不是你的夫人了。”一双显得过于锋锐的眸子扫过花诗,眼中净是不屑。
青时无暇搭理她,试图用语言唤回花诗的神智。
“阿诗!你忘了吗,你曾说过阿生太瘦弱,要等她再大些教她习武、还有小行,你不是说你要在小行出嫁那天,亲手给她描眉簪发吗?”青时终于抓住了花诗一只手,紧紧相握的双手不断往下滴落着血,染红了地砖上的细缝,渗入土里。
“阿诗!”
圣女似是极厌恶这样的场面,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青时用尽全力把花诗抱进怀中,感受着她那算得上是瘦弱的身躯。这副并不强壮的身子为了他付出太多、太多了。
珩玉锋利,从心口穿过之时,并不是特别疼,只是感受到了一阵冰冷。或许是花诗在生产的时候,早就一并替他疼了吧。
青时终究是再没有力气将花诗拥抱,最后只能不甘的在她身后留下了几个指印。
花诗以前并不喜欢青色。后来嫁给了青时,两个人一起买新衣的时候,她说,既然我嫁给了你,那我愿意为你穿一辈子的青衣。
青时倒在地上,双眼已经模糊,意识也逐渐散去。朦胧之间他看见花诗丢下了珩玉,慌慌张张的把自己抱起来,还用双手想要捂住自己的伤口。
他很想抬手再触碰花诗的脸颊,却只能朝着花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在,他的阿诗最终醒了。
他听不见花诗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感受不到花诗的眼泪砸在自己脸上,就这样闭上了眼。花诗把青时平放在地上,擦了泪水,也顾不得身上的数道伤口,捡起珩玉冲向城外。
城外飞檐台下,住着盘丝教的教徒。
她疯了一样,在那些教徒没有防备的时候闯进去,把一个个人当成菜来砍。
飞檐台下住了三十来个人,在这一天死了二十一个,重伤七个。踏过一地的尸体,残存的信徒像看鬼那般看着她,这个身形瘦弱的女子。
花诗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回到青时身边,柔柔的碰了碰他的侧脸。起码最后还能死在一处,不算差。
城里似乎平静许多,青珩赶紧回到家里,却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父母的尸体,久久不得动弹。
这日,她的祖父与妹妹受惊,一个瘫了,一个大病,高烧数日不退。彼时的青珩也不过才十二三岁,一个人扛起这个家,整天脚不沾地的忙这那,又要背负那莫大的仇恨……
而圣女更不会给她复仇的机会,在半年后,她的祖父下葬的这一天,折断了她的双腿。
说完,青珩长长出了一口气。
长久憋在心中的往事无人可诉,本以为是无法出口,没想有一日到说了出来,竟意外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物。
“所以,你的双腿?”卫知寒问。
青珩道:“那一日之后,圣女不见了踪影。直到我祖父下葬时,她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自称来吊唁。我心里清楚,我娘……这件事绝对与她有关,我想要杀了她,却在动手的下一刻就被抓住。她没有杀我,打断了我的腿,便把我扔回了家。没过几天她来找我,要给我喂药,我假装吃下,其实藏了起来。”
“这药便是关键。”卫知寒肯定道。
青珩点头:“是。当年那些假扮成过路人的教徒通过与城民接触这种方式给他们下药,就是为了那一天。但凡是下了药的,于他们而言有用的人杀了别人,无用的自杀。就算没接触的人,也都渐渐被下药。他们通过这药来控制人,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做成傀儡。”
“圣女给公子用的药便与这类似,只是更偏向于折磨人。将抓来的‘祭品’折磨到一定程度,等到祭祀的时候会少许多麻烦。”
“故意折磨人?”卫知寒微微瞪大眼,“这算个哪门子圣教?”
“本就是自称。”青珩接着道:“我用了两年才得圣女信任,当上浣溪的主祭。我略通一点医理,也试过修改拿到的药方,却只有一点缓解的功效。这方面行不通,我便试着偷偷放人。可出去的人要么被挑断手筋脚筋抓回来,要么直接死在外面,这么些年,几乎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吗……”卫知寒低声自言自语道。
青珩想了想,又否认了先前的话。
“不,不全是。若是意志坚定,熬过了祭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是我只见到过两人。而且皆被废得彻底,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也必然会过得生不如死。
“如果这次祭祀依旧是我主持,公子是能平安脱身的。可圣女突然说,她要亲自主持祭祀。但凡是圣女主持的祭祀,才是真的无一生还。她喜欢把人的肉片下来,血放光,死透了才会结束。”
卫知寒忍不住一阵恶寒:“如此行径简直,简直……她还是人么!难道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吗。”
“公子,我先前说,这城中早已没有哪怕一个正常人了。”青珩悲哀的说,“所有的人已经被他们一点点做成了傀儡,依着他们的命令行事……”
卫知寒问:“那你和你妹妹呢?”
青珩说:“我假装吃了她给的药之后,装成一个听话的傀儡,她似乎对我很放心,将阿生的那份药给了我,就离开了。”
“他们以前在城中大肆敛财,现在则是下个命令,傀儡会自行将钱财都上交。公子别看浣溪表面上是个繁盛的地方,其实这只是他们想让人看见的。教里多得是可以只手遮一方天地的人,更何况他们还有能够操控人的邪术!”青珩咬牙道。
卫知寒独自消化她说的这些。盘丝教的行为可谓是令人发指,惨无人道。却也不知如此残暴的行为,究竟是图什么。
“令尊与令堂的感情很好……他们的做法也很对。”良久,卫知寒才说。换成别的人,许多决定真的不一定能做得更好。只可惜,阻碍太多,最后落得那样一个结果。
青珩苦笑一声,道:“爹娘死得太冤了。死在他人的欲望底下,死在他人的争端底下。只是因为……罢了。公子,您……可是愿意帮我?”
卫知寒还沉浸在青时与花诗的感情之间:“令堂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子,比许多男人都要强。”
青珩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些哭笑不得的情绪。
“公子——”
卫知寒努力翻了个身,道:“我腰间有个锦囊,你把它取下来,然后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青珩连忙弯下身子,取下了那个锦囊。锦囊有半个手掌大,里头只装了一个细小的硬物,只是触摸,青珩不确定这是什么。
卫知寒低声同她说:“你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千万避开那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