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礼貌,但是无比气人。
“很好,”卫知寒捏得指头咔咔响。“来吧,我们把这里全踩一遍——”
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头顶的岩石缓缓降下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停下。蜡烛被熄灭,岩石上镶嵌着的百颗夜明珠发出光亮。
“看这样子,似乎确实挺值钱。”卫知寒敲了敲其中一颗,见它松动掉落,连忙用手接住。“嘶……这么容易掉下来的啊。”
无影也如此敲了一颗下来,看了眼卫知寒。卫知寒点头,两个人一点点把头顶的夜明珠敲下来。提篮肯定是装不了多少,卫知寒便脱下了外衣将它们包起来。
无影学着卫知寒,跟抢劫似的敲了一大半,留下零星可怜的二三十来颗照亮。卫知寒非常主动的把所有夜明珠抱在怀里,用期待的眼神望无影,无声地催他赶紧找机关然后一起出去。
但这次无影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怎么试都试不出对的机关,反倒又试出了暗器,卫知寒躲闪不及,脸侧被划过一道浅浅的伤口。
“公子!”无影一脸自责,又不知该怎么办。“抱歉!是属下的错,请公子降罚!”
卫知寒收回呲牙咧嘴的表情,镇定道:“我无碍,不怪你,你抱着。”
他把所有夜明珠一股脑堆在无影怀里,自己去找机关。一背过去立马开始呲牙咧嘴,无声喊着好疼好疼。
靠到石门边被什么硌到手臂,他低头一看,这里竟然还有一块浮雕的牌子,上面还写了字。
“是不是找不到出去的机关?哈哈哈,那是当然,因为这就是老头子做出来耍你的啊!暗器是不是很痛?我提醒你一柱香之内在这扇石门上找到出去的机关哦,要不然你就要睡上七天七夜!指不定会饿死!”
卫知寒面无表情毫无波澜读完这一大段,颇有些火冒三丈的感觉。他一拳砸上去,解了气。
“公子!手——”无影眼看着那浮雕被砸坏,担心着卫知寒手伤了,却见石门轰隆隆打开。
而卫知寒一下子晕倒。
“公子!”无影抱着夜明珠跑过去,一时间混乱搞不清楚该放下夜明珠还是继续抱着。眼看石门隐隐有合上的痕迹,努力腾出一只手把卫知寒半拖半抱带走。也来不及思考到底放不放下手上的夜明珠,就这般拖着他走了出去。
走过石门是三具棺,用料是最普通的木材,整个里墓室除了这三具棺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无影匆匆扫了一眼,将夜明珠丢在卫知寒怀里,再托住卫知寒的后背和膝弯抱起来,一个飞踢踩上机关打开了第二扇门。
本来可以不用着急的,但后面的门皆是升到一半就会降下来,偏偏每一扇门的机关都距离门很远。不跑快一点就要被困住,而卫知寒还等着解掉中的迷药。走出最后一道门,已经能看见光亮了。只是很远,还有阶梯,估计还要走很久。
怀里的人突然开始动,眉头紧锁,牙狠狠咬住下唇,渗出血。
“公子!”无影大惊,加快了速度。虽然知道他应该听不见,但无影还是对他说:“公子,很快就出去了,您再忍一忍!”
卫知寒又毒发了。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无影的声音,但他醒不过来,像是被沉入沼泽,黑暗紧紧包裹住身体无法动弹。
他在摘胆剜心的疼痛中做着重复的噩梦。
冰冷。
冰冷的湖水倒灌进耳鼻咽喉。
窒息。
窒息的感觉充斥着四肢百骸。
痛苦。非常痛苦。想要呼救,可是一开口就会被迫喝下一大口冰水。在这个连草都不生长、鸟也不出声的季节,绝不可能会有下人路过。在这个偏僻的废弃的人工湖边,更不会有路过的侍卫。
而一个连族谱都没上的皇子,又有谁会去关心他的死活?连皇上都不在乎。
是那个人……那个……那双温暖的手掌,带回了他的命。师父把他捞起来,一大把年纪却去哀求一个少年人将至阳的内力传给他,保他不死。
羸弱的自己在当时,是母亲、姨母的拖累,是师父的拖累。
他本是不该出生的罪孽,因着母亲的善良原谅了他身上肮脏的、齐玟的血,可不代表他就此是无罪的。
母亲让他活着,让他原谅自己,可是他做不到。他生的欲望是赎罪,赎清自己给身边人带来过的苦。
被其他的皇子、世家公子给揍了,他从来不哭不喊,也不告诉任何人。在黑夜被绑起来挂在树上时,他也不敢出声。
那时候的姨母才过二十,还是个冲动的年纪,如果知道他被欺负了会去找那些小孩算账,然后自己又要受罚,能分到的食物更少。
小时候冷宫中还养着几个侍女,吃食永远不够。侍女会偷偷藏下一些,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部分。姨母总是把自己的分给他,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常常挨饿。有一次,侍女没有把有毒的蘑菇挑出来,而这味毒恰恰好和卫知寒体内的毒相克,那几晚他上吐下泻,胃中绞痛。若不是命大刚好碰上师父过来,他很可能会死。
才刚刚好转一点,又被绑住手脚扔进了湖里。一向瘦弱的他几乎把命丢在了湖里,是被强行救回来的。
可是这还没完。好不容易能下床,只是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却倒霉的碰上了同一群人,又挨一顿打。
只有在十六岁之后,世家公子不允随意进宫,各皇子学业繁重,他才能安静的活着。
他怕疼,怕黑,怕高,怕雨天的雷,还害怕夜里的噩梦。别人都可以说,他不行。他只能日复一日做着溺亡的噩梦,在黑暗中惊醒之后抱着自己试图取暖。
这一次的梦格外漫长,像是让他回到那一年重新再经历一遍。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像从前那样害怕,其实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痛苦,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又一次沉入湖水,冰凉的水冻着自己蜷缩的身体。但这一次又有些不一样,额头被温热触碰,手脚也逐渐恢复知觉,漆黑的湖底出现了光亮。
耳边响起模糊熟悉的声音,似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知寒……”
“……卫知寒……”
“醒过来,好吗?不用害怕,你已经从那里离开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卫知寒从渐渐消褪的疼痛中微微睁开眼,努力朝着那光亮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