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山素来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能当街大声嚷嚷自己那点不得了的喜好,也能看到一个长得好的就凑上去调戏,更别说是对别人道歉。不仅迅速,而且礼数周到跪得标准。
因为就连这道歉,看上去也颇具许青山的个人风格——毫无诚意。
卫知寒对此可是深有体会,因为这家伙以前还说过要娶当时不过十三的自己当小媳妇这等混话,被卫知寒姨母提着笤帚追着打了一个下午之后才有所收敛。
兰很早熟,可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被迫脏了耳朵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变态!离我远点!”现下小丫头双手叉腰,骂骂咧咧的跟在卫知寒身后离开。许青山无奈又投降般把双手举起来,看着三人走远。
而卫知寒正在为两个小孩子互相介绍:“逍儿,她叫做兰,你该叫她姐姐。”然后转向兰:“这是梁国太子殿下,可以叫他逍儿。”
兰对秦逍这个弟弟很友好,笑着问了声好。
秦逍觉得兰也不是坏人,于是在自个儿单方面的不满中又单方面决定与她冰释前嫌。兰性格开朗,活泼好动,正适合带着秦逍玩耍,也能让秦逍放松不少。卫知寒与一个不靠谱的许青山一起看着两个孩子,也不算累,还有闲心喝茶下棋,时不时聊两句往事,这般很快过了一个上午。
午后卫知寒哄睡了两个小孩,抻着懒腰往院外走。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算重要、又不算重要的事情必须找到秦飞轩,并告诉他。
而此时,远在西南的女王宫殿,刚刚迎回了它的主人。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那位……”卿思迎上来,为女王取下沾了风尘的外袍,服侍她更换了一套宽松常服。
“嗯?”女王连日骑马赶回来,累得筋骨酸,此刻倒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处理那人。
“那位近日来越发疯癫,属下认为……怕是撑不过多久了。”卿思轻声说完,直到她给女王穿好衣服后才得到了回应:“疯了,就丢去喂蛇。”
女王伸手揉揉眉心,一脸疲累,卿思不敢再打扰她,低低应了一声“是”,随即带着一干下人退下。女王独自坐在榻边,就着倚靠的姿势闭眼小憩。但没过多久,卿思再度回来,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王不耐的睁开眼,随手拢了下衣领,起身去往天牢。
天牢所关都是无法在明面上处置的罪人,只等女王哪日心情好了,才会去判处一个。天牢的最深处有一间严严实实的牢房,是真正的水泄不通,绝无逃出的可能。女王用它来关押了一个,自己曾经最衷心的手下。
那人穿一身破烂、沾满血污的囚服,四肢被锁链缠绕得紧实,沉重的玄铁压弯了脊背,潮湿黑暗的环境让男人几乎疯了彻底。
他声音嘶哑,口中不住低低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意儿……意儿……快跑,快跑!……跑,意儿……跑——”
女王命狱卒打开门,走了进去。
男人似乎真的疯了,没有理会缓步踏进来的女王,依然痛苦的哭喊着“意儿”这个名字。女王从狱卒手中接过长鞭,抵在男人下颌沉声问道:“那丫头在何处?”
男人依然是不理会她的问话,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是变得更为激动,锁链被挣得哗哗响。
“卿司懿,孤王没有忍耐的心情。你若想让那丫头活着,最好回答孤王。”
男人瑟缩起来,叫喊的声音更加响:“……意儿!意儿……不要、不要!意儿啊!”
女王一脚将他踹倒,用力甩动长鞭抽了几鞭。
“别跟我在这装疯卖傻撒泼耍赖,卿司懿!别人看不出来,你这拙劣的装扮骗不过孤王!”她恶狠狠的掐住卿司懿脖颈,目露血色。“想要她活着,你最好老实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孤王,或许还能给自己挣个全尸!”
卿司懿崩溃大喊:“不、不!意儿!”
女王忽的收起狰狞神情,换作轻蔑的微笑。:“你以为她还能安全?……呵,孤王其实早就找到她了。”
卿司懿双瞳微缩,也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一个“疯子”,紧紧抓住女王衣摆向她磕头:“殿、殿下,殿下!不、不要!不要杀了我的意儿……不要,求您了!”
女王用挽起来的长鞭将他头抬起来,过了片刻,冷哼道:“那要看你的诚意……”
卿司懿哪能再顾自己早就丢得一干二净的面子,脸上涕泪横流。狱卒搬来一把木椅让她休息,女王回身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着袖子,等卿司懿自己清醒。卿司懿眼前仿佛还留存着小女孩的笑颜,那么干净纯洁,忽而那双眼睁开,淌下止不住的污血,逐渐布满了整张脸,显得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再低头一看,女孩凄然的笑声尖厉,似是在质问他为何丢下自己。
卿司懿痛苦地哀嚎一声,猝然醒了神。
“意儿……”他看清楚眼前的人,神情从惊惶变为恐惧。“殿、殿下……”
“嗯?”女王一只脚踩上他的手,发狠碾了几圈,淡声问:“你说是不说?若你说了,孤王或许会考虑留那丫头一命;若你不说,不论她是谁,都得死。”
卿司懿痛得忍不住锁起来,张大嘴无声嘶吼。女王嫌他无趣,起身打算离开天牢,又忽的被卿司懿抱住了衣摆。
“殿下、殿下,我说、说……”不觉地,泪流了满面。“求您……别杀她啊……好不容易、逃……别、别杀,不!别……”
女王并不乐意听他的语无伦次,冷冷甩开了他手,才听到了自己想要的。
“意儿……我带意儿逃到了中原、那里才有意儿该有的、需要的生活……”
他武功被废,带着一个五岁的丫头四处逃亡。好不容易逃脱了西南的追踪,又很快就被女王养的死士追上。情急之下,他只得将女儿托付给一个人牙子,将她送到一户富贵人家去做婢女。只要能够逃开西南的监视,怎样都好。
之后,就是他自己被抓回来关进了天牢,受尽折磨至今。
确认了那丫头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卿司懿便用不着再留着了。女王垂眸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与她相认,而后为她自由父女一起死;一是用你的命,换她在我手底下做事不会死。”
卿司懿咳出一口血来,不偏不倚,正好喷在女王衣服上。
他才明白,女王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过要放过他父女二人。他早该明白,早该明白!为了她的目的,女王早已疯了!她疯到连西南将来存亡与否也不顾,他又怎敢期望一个疯子、还会放过自己的女儿!
血与泪混在一起,变得越发脏污。女王冷漠并嫌恶地下令,同时往牢房外走去。
“传令下去,罪人卿司懿通敌叛国,意图刺杀孤王,于后日午时东市,处以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