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寒在马车上睡了两个时辰,然后被癫醒过来。耳边传来隐约的山歌声,他忍不住轻轻跟着哼。
不成调子,断断续续的。
俩小孩知道的少,趴在他膝上,兰问:“小爹爹,您喜欢这儿的歌吗?”
卫知寒挪了挪,闭上眼。
“不会。”
秦飞轩就在离他一壁之隔的地方骑着马,他听见马车里沉寂下来,很快又响起低低的声音,是两个小孩在唱歌逗他开心。
他们唱了江南采莲曲,唱了塞北离别调,唱了汴上□□花,再唱侠客行天涯。
终于,他听见卫知寒笑。
“我来教你们一个。”他语调轻快,想来是放松了不少。“听好啦。”
他唱道:“云浮起花浪,清平送余生……”
至交杯酒尽,载信将风乘。
我歌水中月,我舞天上影。
且盛一碗风,醉来梦里醒。
轻舟共万里,将赴云上境。
不问凡俗事,仙曲白玉京。
秦飞轩记得这首诗。
这首诗没有名字,是几十年前闻名天下的画师白檀所作。
白檀是孤儿,由一名隐退的神明江湖高手抚养长大,以一手高超的画技闻名于世,在当时就引得无数贵人竞相争买。在他名声最响亮的时期,一幅画甚至能卖出天价——足够一整个州的百姓丰衣足食过上一年的钱。
他将这些钱半数用于帮助百姓,半数用于暗中支持当时的叛军,也就是秦飞轩皇祖父的军队。
可惜当年战乱纷争不断、饿殍遍地,白檀死得早,至今还流传于世的作品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去。完好无损的画作更是只剩三两幅。
秦逍问道:“这是白檀先生的诗作吗?”
卫知寒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不错。逍儿怎么知道的?”
秦逍已经没有刚认识的时候那般腼腆,亮着眼答:“是阿如哥哥!阿如哥哥虽然看不见,但他很喜欢白檀老先生,每一回进宫来都要教我。”
“阿如哥哥?”卫知寒有些疑惑。“那……是谁?”
兰抢着说:“是丞相大人!我知道!我见过两回!阿如哥哥是陛下的丞相大人,也很好看,说话好温柔,就是喜欢考学问。”
“那是好事,说明他想教你读好书。”卫知寒笑着点点她额头。
秦逍问:“那、那这曲调是你写的吗?”
“不是。是我师父好友写的,不是我。”卫知寒摇头。他想起年幼时师父教自己唱这首歌的情景,忍不住笑起来。
“我可以学吗?”
“我也要!”
两个小孩嚷嚷。
马车外的秦飞轩突然插话道:“这首曲子,很合适。”
卫知寒一愣,掀开帘子看见他,才发觉这马车车窗只有一层帘帐,里头所说的话外头都听得见。他笑笑:“是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说罢他将帘子卷起来,好奇的看过去:“原来陛下在啊。陛下,要不要唱一支曲儿?”
秦逍闻言略显惊恐地瞪圆了眼,看着自家父皇无声摇头。
秦飞轩:“……”
他面不改色,伸手把帘子拉上。
卫知寒不知这父子俩的眼神交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见不得光。”
“见不得风。”秦飞轩道。
好吧。
卫知寒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小暖炉”,舒舒服服靠进软垫、软靠背。
这回卫知寒去梁国的路上非常和平。秦飞轩调过来的几万军队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打过的,训练有素,而且一路过来声势浩大,基本是不必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一个多月走走停停边养伤边玩,顺带领着两个小孩子读书玩乐,总之日子过得很开心。
梁国。
马车晃晃悠悠,在禁军护送下安然无恙的进了城。
卫知寒将车帘拉开一个缝,好奇地看着外头。
梁国都城沿用前朝称呼,仍是叫“氿都”,都城中不禁街边摊贩,街上热热闹闹。似乎是听说了皇上回来,百姓纷纷迎上来,把手中的水果蔬菜小玩意儿全塞进了太子殿下怀里。
卫知寒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受欢迎呀,小逍儿。”他伸出手去揉了一下秦逍的脸蛋。秦逍立刻朝无声无影示意,让他们把自己从马上抱到了马车上,怀里一堆东西也全送到了卫知寒身边。
天气开始转热,但卫知寒还是觉得有些冷。尤其秦逍和兰都在练骑马,马车中又冷又无聊,秦逍进马车来他是非常欢迎的。秦逍一进来就往他怀里钻,小孩身上喂出了点肉,把他怀抱填的满满,很暖和。
卫知寒继续看。
“包子哟!刚出炉的包子嘞!又便宜又好吃!”
是卖早点的。
“馄饨!好吃咯!不好吃不要钱咯!”
卫知寒摸着秦逍的手。
“逍儿你饿了。”
困意满满的秦逍茫然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