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忆站在原地,将鬓边碎发捋到耳后,看见秦飞轩还站在那里,忍不住笑了笑,她眼珠子转了转,温婉笑着问他。
“将军,要不要出去走走?”
秦飞轩总之闲着没事,有事也已经交给手下人,便答应了。
两人走到沙丘上。
吹过来一阵风,秦飞轩牢记着姬无忆还没完全恢复,秦少霜让他多照顾人家,便站在她身边挡风。
姬无忆笑:“多谢将军。”
秦飞轩听了她太多谢,实在不习惯,道:“不必在谢。”
再谢下去要做噩梦。
他道:“像秋记就好。”这个家伙从来不说谢的。
姬无忆笑得更开心了。“将军与郡主,真像啊。”
秦飞轩干咳几声:“她么,被宠坏了。”
谈到秦少霜,也许因为是亲妹妹的缘故,神情也温和了不少。
姬无忆偏头看他一眼,对这位梁国的铁血将军又了解了一点。
“郡主……郡主太难得了。”她收回目光,望向远处的云。“这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天真的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身边人都很开心。”
秦飞轩看着地上,心道,是“傻”吧。
姬无忆显然不能理解他对妹妹的评价,继续道:“她很活泼,很讨人喜欢。”
秦飞轩不否认这个,却是难得想与别人谈论一下自己的妹妹,不由得话多了起来。
“我十四岁来这里,呆了一年,坐上了防守营长的位子。母妃找理由求得皇上允我回京一趟,我在京中住了一个月,临走前,少霜抱着我的腿哭,她说要皇兄带她走。”
他好像笑了一下,姬无忆看不太真切。“她自小便住在吴家,是过继女。我年少时认为她心心念念的是吴乘舟这位兄长,又拗不过她和母妃,只好带她走了。”
姬无忆笑:“听上去不太像她。”
秦飞轩轻轻摇头:“后来到了北疆,我忙着自己的事没怎么管她,她又哭着说想母妃,要回去。”
当时秦飞轩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他都没少。刚回到北疆就有战事,兵力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正烦躁着,又听见小孩天天在耳边哭,用尽平生修养才控制住自己不发脾气,但不免冷下脸对吵闹的小妹妹说:“再吵,你自己走回京去。”
他边穿甲边吩咐手下人准备马车送她回家,刚叫了人来,就再次被秦少霜抱住了腿。
姬无忆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下倒像她了。然后呢?”
秦飞轩放松不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然后?我想想。”
“我转头找吴乘舟,让他管管秦少霜,但他跟我说,是母妃一定要秦少霜跟在我身边。”
姬无忆轻轻一拍手掌:“啊,是了,对上了。”
吴乘舟又说,“这小丫头倔得很,我跟在她后头追了几年都讨不过来半声‘哥’。殿下,她就认您。您不在时,娘娘总告诉小丫头,您才是她唯一的兄长。”
“认死理的小丫头。”姬无忆心里头说。
她眸光闪了闪,轻声道:“战乱中的情感,最为珍贵。”
秦飞轩道:“不早了,回去吧。”
“嗯。”
要分别时,姬无忆叫住秦飞轩,看他露出了询问的神色,她便撑不住笑了。
“郡主说,她有一个宝贝小箱子,里头装满了您送她的小玩意儿。有哨子,有纸鸢,有面人,还有一根木头簪子、一支笔,您亲自削的。她最最宝贝的,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秦飞轩送的。
还没说完,秦飞轩早已疾步走远了。
但风儿不依着他,将恼人的话音卷到他耳边去。
战乱中的情感很珍贵,也很不值钱。不需要长久的陪伴,也不需要多少甜言蜜语,尤其不需要金银财宝锦绣珠玉。
甚至只要一只草编的小兔子就可以。
秦少霜的十岁生辰在战场上度过。她悄悄跟着大军跑上战场,把秦飞轩气得要死。但不可能放任她一个小孩乱跑,只好带在身边。
这小丫头在北疆待了两三年,胆子肥了不少,但还是头一回见血,尤其是在自己亲哥哥怀中,看他一手抱着自己、另一手拿着银枪,几下就是一个人头掉下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觉出害怕来。
可她非常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以哭,哪怕秦飞轩受了伤,二十来人被困山中,她也不敢哭。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秦飞轩身上还中了几箭,只辛好有人带了止血药草,且没有伤到要害,否则就得死在这儿。
秦少霜很害怕,怕是自己害了哥哥,紧紧拉住秦飞轩的衣服,没敢靠在他身上。山中有狼,夜里不住的叫,叫得秦少霜睡不着,秦飞轩便扯草给她编了一只小兔子,哑声安慰道:“别怕,哥哥在。”
一直撑着不哭的小孩子,顿时扑到他怀里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