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爆发瘟疫之事，萧承煦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疫病会川传到苏玉盈身上，她并未出过远门，怎会如此？思前想后，也只有萧承轩前些日子去过一趟应城，而应城又与岳山邻近。他本想前去疫区治理疫情，眼下也是不得闲了。

萧承煦封锁了苏玉盈的院子，亲自前去照料，苏玉盈烧得不省人事，他只得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她梦里说了许多胡话，断断续续，他听得云里雾里。

大抵是她命不该绝，五日后她终于醒了过来，谁知这头苏玉盈刚好些，下人便来报说豫王殿下病倒了，萧承煦站起身来欲出府去瞧瞧萧承轩，但刚走了没两步便直直栽倒在地。苏玉盈尚未完全恢复，自然接不住他，两个人一直摔倒在地，她唤了许久才有人来将萧承煦扶起。

萧承煦烧得仿佛比苏玉盈还严重，一直不省人事，萧承轩薨逝的消息也未能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在混沌中一直呼唤着母妃、父王，苏玉盈面色苍白地替他擦拭额上的汗珠，眼泪不停地淌，她想，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年少时的失去，终其一生，他都在为此而悔恨和痛苦，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也不知该早知如此些什么，只是悔恨，明明已经重来一次，她为何什么都没做，哪怕是……哪怕是用尽手段斩断他的执念呢？

太医每日里带着面罩前来给萧承煦把脉，一脸三日都是摇头，说他近日备受打击，似乎已无求生之志，加上照料王妃连日劳累，若是今夜再不能醒来，怕是醒不过来了。

“承煦……”苏玉盈抓着他的手哭道：“承煦，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等你醒了，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我就放手，好不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要死……”

陈太医欲言又止道：“这……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苏玉盈擦擦眼泪，“什么法子？你快说呀！”

陈太医继续道：“这新方子只有增加剂量再试试，只是方子里有几味药的药性十分猛烈，殿下这身子……”

“用药！”苏玉盈喊道，“若是他知道，定然也会选择用药。”

太医出去抓药，苏玉盈握着他的手道：“萧承煦，你这一生对我不是从不肯让步吗？区区疫症算什么？你一定会醒的，是不是？”

药熬好了后，苏玉盈拿勺子一点一点给他灌了下去，随后便是无尽的黑夜与漫长的等待。睡梦中的萧承煦也并不安稳，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幽深的湖水中，往下是更深的深渊，往上是遥远的一束微光，他被冰冷刺骨的湖水围绕，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尝试挣扎，却仿佛怎么也动不了，就如同他这困顿凄苦的一生，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好累啊……

萧承煦想，不如就此沉入黑暗吧，那样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也不会有寒心、失望和绝望。于是他放任自己往下坠去，再坠去，忽然，他感到脚下似乎被暖意围绕着，他俯下身子去摸，却什么也没触碰到，只摸到一片虚无，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他此生最渴望、最在乎的东西。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