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谕修宽大袍袖的遮掩下,萧憬脑袋上没淋到一滴雨,只有疾步快走时溅起的水珠,打湿了龙袍衣摆。
那身凝集了大堇至高权力的大学士公服,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不受风雨侵袭,一如往昔。
萧憬利落迈上马车,还没站稳,就趔趄着身子,朝陈谕修伸出了手,想拉他进来。
这时,他恰巧瞥见,雨滴顺着陈谕修的脸颊,流到了下巴,进而滑进了领口。
陈谕修浑身湿了大半,却好似无知无觉,目光在那朝自己伸出的手心上,顿了一顿,发觉那道贯穿掌心的红痕印子还没消散。
他无奈将手递了上去,借了萧憬软绵绵的力道,钻进了马车。
一进来,他就坐得离萧憬极远,任凭袍子上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一旁,怕挨近了打湿萧憬的身子。
黑夜浓厚,寒气极重,萧憬在异香作用之下,本就体热,若是受了凉,很可能会生病。
陈谕修低着头,正专心拧着袖子上的水,忽而额头让人轻轻一碰,扭头瞧见萧憬探身拿袖子来蘸他脸上的水渍,小心翼翼的。
他下意识一躲,令萧憬的手腕悬在半空。
萧憬蹙着眉头,神色认真地盯着陈谕修,不知哪来的底气,沉脸严肃道:“先生不可任性。”说罢不由分说地抵身上去,彻底将陈谕修堵在马车角落中。
他拿袖口上最柔软的一块布料,耐心又细致地擦拭着陈谕修的额头、脸颊和下颌。
先生的脸庞是神圣的,是遥不可及的,与自己有着天然隔阂的。萧憬从前是这样想的。
这时,他每碰一下,手腕便似乎有针扎,因而不敢动作粗鲁,只能紧绷着胳膊在那面容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又一下触碰。
萧憬克制着呼吸,可细微的喘息仍然在狭小的空间中,与此刻面面相觑的陈谕修的气息交织融合,逐渐暧昧。
他手腕滞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竟然游移下去,蹭着陈谕修的喉结擦到了领口处,将那莫须有的水滴拭去。
陈谕修愣怔一下,硬生生忍住了躲闪的欲望,而是任由那显然意图不轨,却义正言辞的动作,在自己脸上为非作歹。
听了萧憬学他的口吻,训斥自己的话语,无奈地笑了笑,“陛下,臣身上湿。”
他倚在车壁一角上,本该推拒,不知为何,却莫名在漆黑的氛围中,容许萧憬继续这样做下去。
萧憬擦拭完,心跳不已,正紧张地不知把手脚往何处放,大脑空白着,却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身一坐,霎时一阵钻心的痛传来,逼得他咬牙痛呼一声。
他登时抬起屁股,顶着陈谕修传来的打量目光,讪讪一笑,“我、我……”
这马车是临时调配来的,不是惯常出行常备的那一套,因此车内并没放置软垫,甚至简陋到只有冷硬的木台,可勉强坐上去。
萧憬身上还疼着,一坐就蛰得慌,在行路的马车中,又无法直立。他害臊得满脸又红又热,即便是在雨夜黑沉的马车中,那一对通红的耳朵也格外显眼。
那阵疼缓过去了,他又硬着头皮往下坐,可这回有了教训,心中胆怵,还没结实挨上木台子,又口中嘶嘶哈哈地抬起身子。
正快要急出了眼泪,陈谕修倏然伸手一捞,将不知所措的萧憬,一把扯到了自己腿上。
他略微分开双腿,将萧憬的屁股悬在当空,一侧承载着萧憬的双腿,另一侧则抵着他的后腰。
陈谕修在方才萧憬三番两次试探坐下时,已经脱去了湿答答的外袍。
此时一件单薄的贴里衣,将他浑身的温度散发出来。
那只还没完全湿透的胳膊,紧搂着萧憬难以支撑的身子,好令其有个舒服的着力点。
他嗓子莫名喑哑起来,轻声道:“臣身上湿,陛下忍一忍。”
萧憬僵硬地坐在陈谕修腿上,准确的说,是悬在陈谕修腿上,而几乎大半个身子,全窝在了他怀里。
如此亲近,不同寻常。
他满身愈发烧起来,躁动不安。
又因紧贴着陈谕修的身子,而不敢有任何动静,生怕再有了什么混账的反应,惹得陈谕修不快。
陈谕修倒是坦然,让人倾斜着压在胸膛上,而萧憬却无所适从,不敢松懈了紧绷的身子。
他小幅度挣扎了几下,想跳下去。
陈谕修猛地攥住了萧憬的手心,指腹轻轻按揉其上红痕,低低问道:“还疼吗?”
这话经由胸腔的震颤传到了萧憬耳边,格外低沉又磁性,勾得他脊梁一麻。
萧憬深吸着气,小声道:“不疼了。”
陈谕修退去一身怒气,现下难得温柔起来,还破天荒地反省道:“臣下手重了些。”
听这话音儿,似乎是认真的。
他待萧憬原可以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急于惩戒,只是今夜不知为何,怎么都压不下心里那股无名火,隐忍再三,还是打得重了。
萧憬听陈谕修这话似乎有点悔意,不由心气也抬上来,方才没得空撒的娇,如今才有了施展的机会。
他嘴一撅,嗓子一细,矫情道:“先生解气了就好。”
陈谕修愣了,心中忍不住一阵发笑。
与他说些软话罢了,这小子竟然还敢赌气。
他许久没说话,就这么握着萧憬的手掌,一动不动。
萧憬说了气话,本就等着陈谕修低头哄他,可等了半晌,倒是僵持起来。
不由又心中打鼓,心虚想着,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陈谕修面无表情,冷声道:“陛下以为臣是在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