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苍穹再次笼罩人间,而聚香楼的名伶艺妓才堪堪登场,嗓音婉转勾人,仿佛要咿咿呀呀将这一出璧人成双的大戏,唱上个三天三夜不罢休。
香气醉人,美酒飘香,歌舞美景又伴上声声笑语,将一副旖旎软景缓缓铺展开来。
金光璀璨的偌大一个聚香楼,明灯高悬,氤氲着似烟似雾的水汽,将人眼前蒙上一层迷离幻景。
今夜本该如往常,将好戏唱遍,佳人看尽,美酒痛饮三五大杯,再各自寻觅去处眠花宿柳。
可,是夜注定不寻常,只看那聚香楼周遭一条灯火通明的街景,此时竟然鲜少人烟,便知这是有了大事儿。
聚香楼,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青楼,而是花柳街巷重叠环绕的中心所在,由这处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发散,便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相互勾连的繁杂地段。不必专人引荐,那些好寻欢作乐的客人便会流连其中,寻觅前所未见的欢愉。
这一大片街巷之中,不仅攒集着花团锦簇似的美人无数,还聚集着京城最大的关系网,将最时兴热乎的情报,在掩人耳目的快活中传递出去。
此时,夜夜笙歌的街巷,才要开张迎客,招揽生意,只是迟迟不见人流涌动。
掌柜们都觉得奇怪,遣伙计前去打探,瞧瞧究竟是哪里出了状况。
一个跑堂的伙计,麻溜地跑到街巷口上一瞭,赫然见到几队官兵密密麻麻攒集在街口,将那些夜擦黑后闻着味儿赶来的客人,一个个都赶了回去。
官兵凶神恶煞,怒声吼道:“今夜不许进街!”
伙计才要驻足观望,只见那些官兵,分成几支小队,直冲过来。
为首的还嚷嚷着:“封街了,封街了!巷子里的各回各处,有胆敢进出之人,捉拿回府衙审问!”
那伙计吓得一溜烟跑回去,到了店里紧合上大门,白着脸对不明所以的掌柜道:“官府的人来了。”
只是聚香楼中早来的恩客们,不知外面情形,仍旧醉在美梦乡,不知天地为何物。
酒不过三载,戏也没唱完一出,楼门骤然爆发出一瞬的巨响,几乎像一道炸雷,惊动人心。
官兵鱼贯而入,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直达核心。
聚香楼的掌柜见状,扭头便想要在后门逃脱,却不料推门便见到一堵结结实实的人墙,将其堵在那儿。
齐柏站在众人之前,毫不客气上前拧住这掌柜胳膊,三下五除二给绑得结实。
他拽着掌柜往外走,粗暴地按在戏台边缘,对着屋中众人,扬声道:“在场之人,天亮前不得离开此楼。”
这话一出,便有抗议之言纷纷传来。
“没个道理,府衙怎么能胡乱扣押人?”
“就是,关我们什么事?”
“府尹荒唐行事,不怕御史弹劾吗?!”
齐柏冷冷扫视着众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扬手扯下身上披风。
那金红麒麟曳撒在明亮的灯火光中,散发出刺目耀眼的亮光,众人抗议声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给皇帝办案的。
齐柏眯了眯眼,“若有违抗者,当场可斩。”
……
亥时二刻,蜀王府,苍翠湖边。
萧忻在矮亭中吹着春风,腿畔一个清秀小宠,正跪在那儿任其把玩,伺候的下人站在亭外,对里面的动静不闻不问,似乎是司空见惯。
时辰不早了,他却还就着几碟子小菜,独自饮酒赏湖。
那男宠不吵不闹,低眉顺眼陪在身边,不时才答几句话。
人传蜀王萧忻风流成性,爱美妾,爱娈童,金银美玉缠身,人间乐事享尽。可谁能想到,这位年仅十六岁又不学无术的王爷,竟然在私底下好静怕吵,还颇有些正经。
萧忻望向湖水微微发叹:“琉江,你说本王何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景琉江一时发愣,昂头去望萧忻从不低垂的下巴,思量再三,不解直言道:“王爷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蜀王府华贵,府宅宽阔静谧,依山傍水,殿堂明亮。
府中下人无数,全是当初从杜贵妃宫中下派来的忠仆,皇帝特许留在蜀王身旁伺候,很亲切贴心。
在京城虽说拘束了些,可萧忻再有半月就要前往蜀地,藩王独在一方,天高皇帝远,自然乐得逍遥自在,神仙般的日子,怎么萧忻话里有些没指望的意思呢?
景琉江想不通,只是一汪清澈如水的眸子,关切地瞪着萧忻。
萧忻听这话,笑了,伸手拍了拍景琉江那张漂亮得令人心旷神怡的脸蛋,顺口道:“你说得对,本王日子很好,但是……还要更好。”
景琉江想不明白,更好是多好,难不成,王爷还想当皇帝不成吗?
冷不丁冒出的念头,在心底溜了一圈,却登时让他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