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人在，长庚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待打发走姚大人及一干闲杂人等，帅帐里只余顾昀和他两个。

长庚先发制人，乖乖事情一五一十讲了，末了将已经卸下甲的顾昀紧紧抱住，小声道：“子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顾昀刚打算发作，让这小兔崽子记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却不想他道歉速度倒挺快，黏黏糊糊地就贴了上来。他张了张口，缓缓说道：“此番南下，是我把你带过来的，长庚。”

我想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

将下巴抵在长庚肩头，顾昀闭上眼睛，感受怀里人温热的存在。

“……跟什么皇命不皇命无关，要是这趟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先前李丰之所以叫顾昀进宫，是让长庚在匪帮暴露身份的那封信终于送到了京城。信上染着血，天知道他是怎么压下从李丰手里抢过信先一步看看的冲动，亲卫还说送信僧人的庙第二天便被烧了。

连侯府都没回，他出了皇宫就往京郊北大营跑，而等长庚回来后写的折子抵京，顾昀都快到江北大营了。

很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的，神明带来诸多好处，但也不是一点负面作用都不会产生。诚然来的这三位都是一心为了大梁好，可好心带来的也不全是好的结果。布耶尔和娜布先后在战场上使用过能力，战后军中不是没有冒出过让她们加入帮忙打仗的想法，索性顾昀一直注意着，及时压下去了。

对神力无节制的依赖，肯定会出问题。沈易先前就提过有了帝屋果后，自己战斗时动作放肆不少，而换作跟那三位走得更近的长庚呢？

顾昀意识到了这些，却没办法多说什么。一来他能感觉到三位神灵自己心里都有数，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能力。二来，到目前为止，人家能想到能帮到的，都方方面面顾及上了，作为获利者，他跑出来说这样不好，岂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三来，顾昀自己也真切地庆幸有神明到来，帮他们扶大厦于将倾。

布耶尔跟他说，给长庚的那颗帝屋果能量并未耗尽。可这一路上，顾昀还是会忍不住想：万一阿赫玛尔没有及时找到人呢？长庚带着徐令进了匪窝，亲卫都被他甩开，若出点动乱，长庚要是为了护住徐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把护身的东西给了他——顾昀也曾对长庚干过一回，实在没法忽略这个可能性。

而当长庚站在江北驻地门口，带着温润的笑看过来时，顾昀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长庚偏过头，鼻尖蹭了蹭他耳垂上那颗殷红的小痣，听见他说：“长庚，我真没力气再去把一个……别的什么人放在心上了。”

这话让长庚心头一震。

自他们确定关系后，这一年来总是聚少离多。时间长了，长庚有时候会想，顾昀对他确实是喜欢的，但当初更多的是不是干了亏心事，因着责任才答应他。顾昀是送过情书，此人惯会花言巧语，早年的风流本性长庚也不是没见识过。于是这爱便显得轻飘飘的，有些浮于表面，让长庚心生不安。

他也在心底斥责过自己，“人都是你的了，还胡思乱想什么！”可人性总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便还想要更多，谁会不想成为恋人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现在他终于深切地意识到，将军的爱不比任何人少，也比什么都真，只是藏得太深，被黎民江山裹了一层又一层。

但是没关系，长庚心想。

他会将这份爱，连带着外边的黎民江山，一同好好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