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钟杳对上司箴的视线，没来由的心虚。

于是她撇开眼，留给司箴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司箴是和张辉一起进来的，两人自然听到了颉建成的话。

司箴眸光定格在颉建成身上，只是两秒，就收了回去。

可那压在身上千斤重的压力却还在，颉建成只觉得后背冒起冷汗，对这个年轻人心底带了几分审视。

张辉和司箴走进来，紧接着，刘娇扶着颉敏洁进来。

张辉坐在办公桌前，三个家长坐在沙发上，三个学生分别站在家长旁边。

张辉打开电脑，把监控投屏到办公室的投影仪上，高清无.码，颉敏洁得意的面部表情一览无余。

那张狰狞的脸，连在虚空的晓晓都被丑到了。

司箴放在膝盖上的指尖轻点，视频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看过，是朱凌侵入学校系统传给他的。

被当中鞭刑，颉敏洁脸色难看到极致，颉建成的脸色也不好看。

倒是陈妈妈，看到钟杳动手的时候，眼睛亮了。

司箴的表情一直淡淡的，钟杳却能感觉出来，他在生气。

监控放完，张辉关掉投屏。

“颉敏洁爸爸，对于颉敏洁给同学的书包里放蝎子，桌仓里放老鼠和蛇，甚至恶意毁坏课本的行为，我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张辉说完看向司箴，“钟杳家长也是，发现问题，可以及时报告老师，而不是在教室和同学互殴，这是学校，不是打架的地方。”

最后张辉看向陈妈妈，“陈识同学见义勇为的心是好的，但要正视自己的行为，不管怎么样，动手就是不应该。”

陈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张老师说的是，我会好好教育陈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及时找老师，实在来不及了，那就先躲，反正这孩子跑得快。”

张辉面色沉着，陈妈妈的话乍一听没问题，仔细一品就是对学校的不信任，暗含嘲讽。

颉建成一直沉默着没说话，颉敏洁也垂着脑袋，不敢看其他人。

钟杳瞥了眼司箴，司箴恰好抬头朝她看过来，语气压抑着怒意，“她以前欺负过你？”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人都朝钟杳看过来。

钟杳点头，“高一的时候，她和刘娇堵我，给我的书包里放过老鼠、蜘蛛、虫子、蛇、还有我不认识的东西。”

“她对你动手了？”司箴又问。

钟杳抿唇，“她和刘娇，还有几个人已经毕业了。”

司箴抬眸看向颉建成，铺天盖地的冷意劈过去，“对于这件事，我们会起诉，你女儿已经成年了吧。”

“先生，”张辉开口，下意识不想让事情闹大，“起诉太严重了，颉敏洁虽然犯了错，可她毕竟还是学生。”

“学生的身份不是故意伤害他人的保护伞。”司箴凌冽的眼神看向张辉，顿了下，语气更冷，“不止是她，其他几个人，都会起诉。”

“啪——”

颉建成突然一巴掌拍在颉敏洁脸上，颉敏洁被打倒在地上，捂着脸，嘴角流出了血。

张辉瞪向颉建成，“颉先生，这是学校，请注意你的行为。”

颉建成站了起来，看了眼钟杳，对司箴说道：“这位先生，起诉太严重了，我们愿意赔偿，只要你们接受私了，我马上给这逆女办理转学。”

司箴靠在沙发上，眉眼冷峻，“颉先生，就算法律判不了多少，我也要让她们留下案底。”

司箴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告，不差钱，有时间。

张辉还想再劝，司箴抬眸看过去，“张老师，我认为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只是教书，重在育人。霸凌这么严重的事，我家孩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学校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张辉有苦说不出，这都是什么事啊。

颉建成见司箴坚持要告，脸上的表情也不装了，“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谈的，钟杳打伤了我女儿，我们也要上诉。”

司箴勾唇，笑意冰冷，“恭候。”

颉建成领着颉敏洁离开，陈妈妈也不好多待，带着陈识出去。

司箴起身，牵住钟杳的手腕，对张辉说道：“张老师，下午给钟杳请半天假，她胆小，需要休息。”

张辉想到那些死老鼠，也是紧皱着眉毛，“也好，钟杳你回家好好休息，尽快调整好情绪，明天回来上课。”

走到门口时，司箴转身，又对张辉说：“贵校的心理健康教育课程应该加强了。”

出了校门，钟杳看到路擎站在路边，手里还拎着什么，见两人出来，路擎给司箴打开车门。

司箴侧身，让钟杳先上。

上了车，钟杳才发现副驾驶还有人，是那天在病房里的那个。

暂时不知道名字。

钟杳闭上眼睛靠着车窗。

想到刚才在办公室里的场景，第一次这么被人坚定的维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商迟欲言又止，正要开口说话，司箴淡淡瞥了他一眼，商迟闭嘴了，打开路擎刚才买的果脯袋子开始吃。

路擎出声，“那是给钟小姐买的。”

商迟张开的嘴慢慢合上，“……路擎，没爱了是吗？”

路擎瞥他一眼，不说话。

商迟又取了一块，故意咬的很重。

钟杳闭着的眼皮轻颤。

可恶，她馋了，可是现在睁开眼睛就说明她在装。

“晓晓，他是谁啊？”

“商迟，25岁，司箴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的好兄弟，娱乐公司三巨头之一的尚云娱乐就是他在管理，司箴和云祉都是股东。商迟为人风流多情，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善于用纨绔的形象掩藏自己的野心。”

钟杳默了两秒，“他的介绍还挺多，那云祉呢，你对他知道多少？”

晓晓微笑，“亲亲，人家不是百度百科呢。”

钟杳再次恢复沉默。

车子停在一户小院里，钟杳下车看了眼四周，这边是红裕巷，有很多这种独栋的小院，房子大都有些年头，住在这里的也是青川比较富裕的人家。

出了巷子走一段路，有条崇街，那边有很多店铺，很多难买又少见的东西都能在那边找到。

进了客厅，从厨房走出一个女人，约莫有四十，面容慈祥，“来啦，稍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视线触及钟杳，女人笑道：“这就是先生要接的学生吧，放心，下午去学校来得及。”

“陈婶，她下午请假了，之前明池御说的药膳也得做了。”司箴把外套脱下拎在手里往楼上走，扭头对钟杳说：“你先上来。”

钟杳：救命啊家人们，我仿佛看到了教导主任。

等司箴和钟杳都上楼，陈婶问路擎，“小路，那就是钟小姐？”

路擎点头，“是，被叫家长了，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所以先去了学校。”

商迟咬了一片果干，眼底兴趣浓郁，“叫家长，怎么回事？怪不得司箴接了一个电话就一直看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陈婶不解，“钟小姐看起来很乖啊，犯什么事了？”

路擎：“打架呗。”

“咳——”商迟差点被噎住，“谁？就她？就她那瘦胳膊瘦腿的，还打架，她打的明白吗？”

陈婶：“是啊，她没受伤吧，我要不去找点药。”

路擎看了眼两人，语气高深莫测，“你们别小看了钟小姐。”

陈婶念念叨叨往厨房走。

商迟搂住路擎的脖子，“仔细讲讲，要不我以后带着她打架呗，保准以一敌百。”

路擎拿起手机给商迟发了段视频。

看完视频后的商迟，果断地收回了前面的那句话。

与此同时，楼上书房。

司箴让钟杳先坐，然后取了药箱过来坐到钟杳旁边。

钟杳不解，“我没……”

司箴抓住钟杳的胳膊把袖子往上推，有几道抓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

钟杳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她拽着颉敏洁的手伸进书包里的时候被抓的。

司箴从药箱里取出双氧水。

女孩纤细的手腕和男人宽大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莫明显的和谐。

钟杳自从重生后一有时间就呆在空间里，休息都在暖玉床上，身体养回来了一些，皮肤褪去了之前的暗黄，也变白了一点。

就是身高，一毫米都没长。

钟杳已经不止一次找云殇问长高的方法了，云殇每次都说不能强求。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长高啊。

一米六也行啊。

真不贪呐。

司箴不知道钟杳心里所想，看着女孩手腕上刺目的红痕，只觉得碍眼。

同样是十五岁的年纪，钟杳被欺负被霸凌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求助，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忍受，而同岁的司唯手破了皮都要哭闹好久。

想到这里，司箴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难受到窒息。

这孩子这些年，受了太多苦。

受了太多苦的孩子钟杳，不停地骚扰晓晓让它给自己找可以长高的办法。

晓晓：装死中，已读不回。

清理完伤口，司箴抬眸时看到钟杳哭丧着的脸，心里越发难挨，“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帮你。”

“怎么才能长高啊？”

钟杳问完，才发现把骚扰晓晓的话问出来了，她迅速调整好情绪，“颉敏洁欺负我的时候，骂我小矮子。”

司箴抬手轻轻揉了揉钟杳的脑袋，嗓音温和，“你还小，会长的。”

“真的吗？”钟杳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确定？”

司箴点头，“确定，之前是因为营养没跟上，以后好好吃饭，就会长。”

钟杳看了司箴严肃的表情，还是选择开口，“你这话……像是大人骗小孩不吃饭就长不高。”

“咳—”

司箴确实想到了大嫂哄小侄子吃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钟杳捂了捂肚子，“我有点饿了。”

司箴把药箱收拾好，“你先下楼，让路擎给你拿吃的。”

钟杳想到了路擎说给她买的果脯，连忙起身往楼下走，可别都让商迟吃了。

司箴看钟杳下楼，拿起手机打电话。

楼下。

商迟看到钟杳下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了考量。

就这小身板，真看不出来，打人的时候可真够狠的，拿了凳子就抡，那是往死了打的吧。

钟杳看到商迟手里的袋子，眼神变了，“你都吃完了。”

“啊？啥？”商迟垂眸看着空荡荡的袋子，立马从沙发上起身，“我赔，我买两份赔给你。”

钟杳没理他，走到沙发前坐下。

陈婶从厨房端着一个盘子出来，“钟小姐，先吃点蛋挞，饭马上就好了。”

“谢谢。”钟杳伸手接过来，“您怎么称呼？”

陈婶：“叫我陈婶就好。”

钟杳：“谢谢陈婶，洗手间在哪边？”

“这边过去，里面就是。”陈婶抬手指了指，“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钟杳：“好。”

钟杳刚才下来的时候衣袖是挽起来的，陈婶自然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不禁叹息，“多乖啊，你看那胳膊伤的，可千万别留疤了，要不还是找明医生拿点药吧。”

商迟：“……不必了吧。”

就那点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什么药？”司箴打完电话下来，就听到陈婶说要找明池御拿药。

陈婶抬手指了指，“钟小姐的胳膊，要是留疤就不好了，女孩子爱美，以后夏天穿不了漂亮裙子是要哭的。”

司箴想到手破了皮就要哭天喊地的司唯，一个男孩子都这样，更不用提女孩子了。

刚下班的明池御收到司箴要祛疤药的消息，愣住，反手就拨了电话过去，“你一个大男人祛什么疤？怎么还矫情上了？”

司箴看到钟杳过来，对电话那边的明池御说：“钟杳打架，胳膊伤了。”

“什么？”明池御的大嗓门吼了出来，“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我下午过来一趟，人在你那儿吗？”

司箴嗯了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知晓事情始末的商迟：夸张了吧。

钟杳听力不错，问司箴，“是明医生吗？”

“是，他下午过来一趟。”司箴说着把蛋挞递给她，装作随口问：“下午要回去？”

钟杳点头，“回啊，我今天被吓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商迟拍了下大腿，对了，这才正常，“那个，钟杳，下午我送你过去，正好赔你果脯。”

“不必。”司箴拒绝商迟，“下午我送她。”

钟杳无所谓，她自己走回去也成，再不然还有公交。

午饭时间，钟杳再次看到葫芦卜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吃吧吃吧，谁能比它难吃呢。

司箴瞥了眼满脸痛苦表情的钟杳，把陈婶特意煮的药膳舀了一碗给她，“喝完楼上有客房，你先休息，明池御说她要看你的身体恢复情况。”

钟杳一口闷，然后起身，“恢复好的话，就不用再吃这些了吧。”

钟杳意有所指。

青菜萝卜豆腐汤，此生再也不见。

“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司箴没想到钟杳这么挑食。

钟杳：青菜萝卜豆腐汤，我们终要相看两相厌。

司箴说的客房在三楼，钟杳进去看了眼，然后走出来，再进去。

“这是、客房？”

超大的主卧，衣帽间，沙发，书桌，卫生间。

晓晓：“这大概就是客房里的VIP吧。”

钟杳扑到大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

司箴上来给钟杳送换的衣服，到了门口发现门没关，听到女孩轻快的笑声，司箴往里看了眼，钟杳正抱着枕头在床上滚。

司箴没打扰钟杳，等她玩累了，才敲门。

钟杳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看到门口是司箴，小跑过来，“怎么了？”

司箴伸手，“陈婶给你买的衣服。”

钟杳拿起来看了眼，“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