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石砖,发出的声响离得越来越远。将围巾紧紧围住脖子,吴忧小跑着路过已经结了层薄冰的未名湖旁。
上次来时还能看见泛起涟漪的微波,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半个月后那水便成了冰。
再过半个多月,也就该过年了。
今年的过年礼物,她也给小泽准备了一份。
卡车司机是小泽无意间说过的长大后想做的职业,在小孩子眼中这个看起来大大的、又所向披靡的卡车,可以将他带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红蓝灰配色的乐高卡车林泽一见到就爱不释手,抱着怀里兴奋的跳了好几回,盛满喜悦的小脸忽然一下僵住。
“老师,今天是您最后一次过来了吗?”
失落的垂下头,他小声呢喃着。“我不想要这个礼物了,我想要老师。”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站在地毯上一副失去一切的林泽是吴忧从没见过的。
她又送错礼物了么?
虽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半蹲下身,吴忧知道这个孩子是想到了难过的事情。
直视着快要哭出来的小泽,她一字一句说着。“下次老师也一定会过来的。”
“所以可以告诉老师,这个卡车小泽是真的不想要吗?”
包装盒都几要被攥破,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模样吴忧又如何看不出来。
“如果小泽真的不喜欢这份礼物,那老师可以拿去退。可如果小泽是因为害怕收下这份礼物后会失去老师,那么我可以认真告诉你。”
“小泽的爸爸给了老师很多家教费用,所以至少在升入初中前,老师都会一直在的。”
这个和思思一般大的孩子,这个虽然才9岁但似乎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孩子,在大大的、空旷的房子里嚎啕大哭着。
“不是的,我很喜欢的,老师你不要拿去退。”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卡车滴上一滴又一滴泪水,他抬起脑袋说了一遍又一遍。
“老师你不要走,老师你不要走。”
最后这课自是没上成。
直到他乖乖躺在床上,从被子下露出的红红眼睛还是带着不确信。
“老师,你下周还会来的,对吧?”
“和我拉了勾就不许变的。”
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回复着重复的问题,吴忧一遍又一遍郑重回复着。
“老师下次会来的。”
月色那般安宁,厚厚的玻璃窗将一切喧嚣挡在外面。终于呢喃着睡着的林泽似乎在梦中也满是担心,闭紧的眼角划下泪水,他喊着。
“妈妈不要走。”
他说,“小泽会乖的。”
这个装满了无数人泪水的地球,这个将所有人都困住的世界。吴忧想,到底有多少人会完全得到幸福呢。
她也不知道了。
像城堡般的蓝色城墙下,白色门柱平行着立着两侧。已至深夜十一时的瑞玉山庄凝寂的连脚步声都不敢踩重,将呼吸放到最轻,吴忧轻轻拜托保安师傅帮她开门。
看着往两侧缓缓打开的铁门,吴忧小声道着谢,帆布鞋将要踏出门外,她倏然听到声讥讽。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为了巴结有钱人连脸都不要了。”
因心疼林泽而红了的眼角也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不是都得偿所愿共度春宵了么,怎么还哭个不停。”
似是要将对有钱人的羡慕与嫉妒都发泄在她身上,她听见那话换了个语调。“也是,现在这四九城的公子哥都喜欢这一款的。只不过,看来是没和郁公子心意啊,连一夜都没撑到就被赶走了。”
“欸不对,郁公子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再也听不见的话音随着她脚步而越发听不见。
风还是那般大,大到围巾都被吹到了地上。
被风带着从她弯下的脖子上逃脱着的围巾,飞啊飞的,又飞到哪里去了呢。
站在原地,吴忧安静地看着她的鞋尖。
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
尖叫着将她推远又哭喊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小时候,她都记得的。
“都怪你毁了我一生,要不是有了你我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也不想的。
“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不要我。”
可最后,她还是被放到了福利院的门口。
“以后我们就叫吴忧好不好?”牵着手将她领上幸福道路的女人有着世界上最最温柔的眉眼,“有妈妈和爸爸在,以后我们的乖乖一定会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生的。”
可是妈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生怎么会那么长。
长到那些难听的话听了那么多遍,可每一次她都还是会难过。
呼啸着往空荡荡的脖子里猛灌着的风,如果也能将那些难过也一同吹走就好了。
静谧的只有风声的空廖天地上,有叹息声一同被吹到她的耳边。
划破疾风,踏着黑暗,有人向她走来。
“连围巾都知寻我。”
一排排亮着的路灯下,有人从转角的黑暗中向她走近。
疲惫着仿佛才处理完事情的男人嘴唇一片苍白,垂着的眼角泛着红血丝,他将搭在臂弯的大衣落在后撤一步的少女身上。
“乐乐只会欺负我。”
暖意包裹住的瞬间,松木香强势将她拢入的怀抱里,吴忧抬眸看向一副病弱模样的男人。
这个古怪的、阴冷的又让人看不透的郁珩,就这么巧合的出现在她每一个窘迫的时刻。
妈妈,如果您还在,那么可不可以偷偷告诉我......
这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