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过去的自己……葬进了他的衣冠冢?
把所有的天真、怯弱和这个未完的故事一起埋葬,然后学着无数修士一样,投身大世,一路搏杀,直至今日?
直到火灵儿带他来到这座衣冠冢,向他讲述了那段回忆,石昊才发现,江缈这一路的付出,远比他想得要多的多。
那样纯粹的,浓烈的,炙热的感情,令石昊感到恍惚,坟土中洁白的书稿在他眼中仿佛一点点染上了红色,化作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灼烧他的灵魂,让他心中有颤,难掩动容。
他想起,江缈……最喜石村那样平凡的日子,喜欢在午后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举笔撰写书稿,喜欢漂亮的衣裙,还有和小白打闹。
她原本只需要有自保之力,待在最安全的后方,所有的争斗和搏杀都交给他和小白就可以,可这一切从七神下界起就都变了。
江缈目睹了他的陨落,而他逝世前所说的每一句不舍,都把他的姑娘往复仇的路上推。
所以她从最安全的后方,撕开了他和小白做出的保护罩,打碎了那一座象牙塔,逼着自己走出来,面对外界的厮杀和风雨。她或许哭过,害怕过,但唯独没有后悔过,直到她也成为别人的保护罩和象牙塔,直到所有人都似乎忘记了她的来时路,就连她自己都不再提及。
难怪……难怪来到上界后他再也没听江缈提及过石村,更没见过她写书。
石昊踉跄地向衣冠冢的方向走了一步,眼眶隐隐泛出红色,他背对着火灵儿,伸出手,指尖落在有些湿润的坟土上,唇瓣颤抖着开口:“……她有哭吗?”
“没有。”火灵儿摇着头,眼底含着对师父的心疼:“很平静,甚至平静得过了头,仿佛埋葬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遗物。”
“但那天,下雨了。”
火族的族地,少有这么大的雨,而且只见雨却没有风雷相伴。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让人顿感生疼,火灵儿记得那晚自己抱着小白躲在屋内,看着江缈静立在雨中,雨珠顺着她乌亮的长发滑落,在地面摔成一捧破碎的花。
仿佛天地皆悲,落泪成雨,可偏偏真正该落泪的人,眼中却涌不出半滴水液。
“你要去哪儿?!”
眼见石昊突然起身向外走去,火灵儿忙喊住他。少女背上朱雀双翼大张,她身化流光,拦在石昊离去的路上,看着对面的少年胸口起伏,眼眶通红的模样,火灵儿心知对方是被江缈的旧事刺激狠了。其实不用说石昊,就算是她这个亲眼目睹的人如今想来,也依然会对江缈的决绝感到心颤。
石昊咬紧牙关,此刻喉间的酸涩压得他说不出半句话,但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他要去寻江缈,哪怕天仙州的选拔试炼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见她!
“你冷静点!”火灵儿拉住他的手,小灰狼也跟着咬住了他的衣角,含糊不清地喊道:“灵儿,快把师父的信给他!我要拉不住了!”
三千州大战即将开启,再回一趟天仙州根本来不及去寻找能混进去参赛的道统,还好师父早有预料,提前几日就寄了一封信来要她转交给石昊,怕是猜到对方从她口中得知昔年旧事,定要发疯。
火灵儿闻言,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拍到石昊胸口喝道:“你就算听不进我们的话,总该看看江缈师父写了什么吧!”
江缈的信……?
石昊表情一滞,拆开轻飘飘的信纸看去,而洁白的纸页上只写着几个字——
我在仙古等你。
仙古……
小狼神看到,刚才还一味闹着要前往天仙州的人,在读了江缈师父的信之后,竟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一样,收起了满身的尖锐与怒意,双睫微垂,将纸张按在心口,安静下来。
见状,小狼神与火灵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石昊,给他时间慢慢消化这一切。
“咚——”
三千州的道钟又一次鸣响,激荡山河,这并不是大赛正式开始的象征,而是选择进仙古的人,这些人无需参加开赛前的试炼选拔,仙古开启时自可直接进入,如十冠王、六冠王等古代怪胎,以及江缈、小白、凤舞这些大教核心弟子,皆为被选中之人。
待石昊收拾好心情时,日头已经西斜,他沉默着收好信纸,看向天地间的一片苍茫,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