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上那个传奇的发冠,崔如意随侍女入内间换礼服。
赞者手持酒器继续祝福:“酒醴和旨,笾豆静嘉。受尔元服,兄弟具来。与国同休,降福孔皆。”
崔如意回到冠席。
崔行远远看着妹妹的神色,心疼不已。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饰以威仪,淑谨尔德。眉寿永年,享受遐福。”
……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终于到了最后一环,崔如意不消侍女的引导,径直走到崔稹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崔稹目光中有千言万语,开口只道:“好,我儿懂事明理,阿耶甚慰。”
最后,崔如意回到冠席,向商太妃和皇帝行礼。
商太妃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给她戴上一个嵌红宝的麒麟戏珠金手钏。轮到皇帝时,元妃屏住呼吸。
可惜并没有她期待的场面出现。
皇帝只是打发了一个璎珞,虽然这璎珞不普通,但是皇帝的态度很普通,只是对寻常晚辈的关怀而已。
毕竟他是元妃千请万请才过来的,原本并不关心哪家的小娘子及笄了。
康乐公主一直紧紧盯着元妃,自然察觉她脸色的变化。
她虽不聪明,但是毕竟自幼在女人堆的勾心斗角中长大,很快想通了关窍,不由嗤笑出声。
元妃啊元妃,枉费圣人信任你,将后宫托给你料理,原来你也是个不老实的。不仅不老实,还蠢成这样,在圣人身边近二十年,竟连自己男人的喜好都摸不准。
且不说圣人不重女色,就是崔如意虽美,却仍只算得上一个有些颜色的少女,毫无女人味。
远不如冯又粼出征新罗带回来的公主更合皇帝胃口。
然而她也不好就这么说出自己的猜想,只得先告诉冯嫱不用在意今天的事。可是冯嫱的心性比她还高,不论原因如何,元妃今天就是故意处处比照上个月自己的笄礼来办的,知情人都知道她是在故意抬举崔氏女来踩自己。
她咽不下这口气。
康乐哑然,一时竟也找不到说辞来安抚女儿。
反而是冯嫱跟她说:“阿娘,你当年看不过元妃,不就是因为她是独孤氏,是华阳公主的表姐?难道你不清楚这是迁怒,但是你又能放过她吗?”
是了,华阳去世多年,她倒忘了自己少女时期是如何过的了。
那时王氏去世,康乐正好在十岁上下,敏感多虑的年纪。李穆成年离宫建府,偌大的景阳殿只有她一个人,庭前橙花香得熏人,但是滚落地上的青橙酸涩苦口。她不是孤苦伶仃,但偏偏父亲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他没有时间抽给她。
她原本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因为阿耶很忙,所以没有顾上阿娘,因为阿耶很忙,所以没来看她。
直到她看到原来那个总是皱着眉,只留给她一个匆匆忙忙背影的阿耶,会对另一对母女展颜欢笑,温柔慈爱地将女孩举起去摘树上的海棠花。
她恨不了自己的阿耶,却没法不恨独孤氏,没法不恨分走自己父爱的华阳。
凭什么她就要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武夫,而华阳却能如愿嫁给那个风流倜傥的崔姓少年?
这一切根本不公平。
但是她并不愿人前示弱,让人看轻自己。无论如何,李穆还是太子,而元妃这个小独孤氏只是太子的良娣,作为李穆的妹妹,她只要维护好和他的关系,做了什么都不会被追究。
元妃原本遇事会去找华阳,可是华阳出嫁后她也不方便去找了。
后来华阳去世,在旷日持久的交锋中,她与元妃从原先的代理战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敌对双方。
今天猛地被冯嫱提起来,康乐心中悚然,原来岁月抹不掉那些仇恨的痕迹,还以另一种形式传给了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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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仪式后,观礼的人散去。
崔如意原本想跟着自家人回去,又被元妃拦住。
“圣人今日心情不错,要在宫内设晚宴,你难得进宫一次,何不留下?圣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却也很是惦记你们这些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