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崔如意朝他伸手,“拿出来吧,不是要给我吗?”
崔行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虽然不算什么万分紧要的机密,但是你看完也需把信烧掉,不可让别人知晓。”
崔如意仰头望他,真诚道:“谢谢你,阿兄。”
翌日。
五更天,听到鼕鼕鼓声,长安城的人开始推窗出户,看天边云霞万丈。
坊门一开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直到辰时,长安城中各个道路依旧车水马龙。有拖家带口赶牛车去的,也有独自一人的,带了自家的席子,累了便席地而坐。人群中有汉有胡,一路上人声鼎沸,昆明池边水泄不通。
临走前司棋被叫住,掌事娘子给了她两个五毒香囊,里面装着朱砂、雄黄和各种香药,都是她亲手做的,精致小巧。
崔如意拿过,笑着谢了她,崔行在马车上看到这一幕还问她再要一个。
管事娘子豪迈地表示没问题,自己有的是。
他们到达的时候,昆明池已围了一圈圈人墙。好在崔行提前预定了场地,占了一处观景绝佳的位置。
下了马车,仆从早已在那里搭了看棚,两边用帷幄屏风与其他人家隔离开,棚内放置了精美的瓜果食物和茶饮酒水。
不多时,比赛开始,擂鼓如金珠落盘,湖畔的人群极力欢呼喝彩,声音响彻云霄。原本平风无波的水面被骤然划破,切成数块翡翠。船上的壮年男子们一咬牙,船桨又是飞快轮了一个圈,将龙舟飞也似的划出去数丈远,又是激起一阵惊叹声。
崔如意拍拍手表示肯定,拿起一个香梨咬了起来。往旁边一看,司棋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的比赛,双手悄然夹在两侧握成拳,这是她激动紧张的表现。
崔行笑说:“原来她是真的兴趣浓厚。”
“嗯,她从前就想看的,只是我们一直没看成。”
崔如意开始回忆:“她从小上山陪我,我去哪儿她去哪儿,十岁才下山,可怜。后来我们去成都,她听扶容说起划龙舟便生了好奇之心,可惜我没在成都待到端午。她虽不说,但是心里却很难过。次年我惦记着这件事,便想着带她去汨罗江,又恰好碰到大雨,江水漫灌。后面也总没赶上好时候……”
崔行笑呵呵地指出:“你去年还干脆跑去了西域。”
崔如意难得尴尬一笑。
两人说话间,那边的比赛已经出了结果,司棋看得入神,压好的龙舟夺冠后,她不由忘乎所以,振臂一呼。
这一动作却不小心推翻了侧边的一面屏风,有人惊叫,“砸到人了!”
崔行连忙起身去看,那人正从屏风下爬出来。
他一抬头,崔行眼睛一亮:“虎奴!”
“二表哥?”崔如意也坐不住了。
年轻男人原本正捂着鼻子龇牙咧嘴,看到二人转眼间变了脸,咧嘴笑道:“原来是你俩!”
他就是韩王次子,李谋。
当夜李谋便在崔府下榻。
“你今天刚到长安,怎么不先入府找我?”崔行望了望墙上的灯台,又看了看桌上的果盘,博古架上的典籍。
崔如意也脸色奇怪,仿佛突然间不熟悉家中陈设一般,视线到处打量。
李谋忍了又忍,直到忍无可忍,拍桌:“把镜子给我看看!”
两崔被拍桌声弄得一震,眼神不小心交汇,终于破功,一个不客气地直接笑出眼泪,另一个则匍匐在桌前挡着脸,只有肩膀一抽一抽。
等李谋终于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顿时变得无言,又好气又好笑。
鼻梁长太高也不好,天塌下来先把面中砸得乌肿。
只有司棋笑不出来,她心里忐忑不安,面容却铁青冷硬,李谋看了直以为这事全赖自己,也深深明白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原来是这个道理。
“这药膏有用吗?多久能好啊?”李谋郁卒。
他的长相一半随父一半随母。韩王长得英俊高大,王妃娇小圆润,于是李谋身材魁梧,却偏偏长了一张大眼娃娃脸。
他十三岁跟着父兄出入军营,战场也上过十几回了,人称笑面虎。看着纯良无害,下手却老辣狠毒。
然而熟悉李谋的人却认为并非如此,他确实纯良到有点傻的地步,打仗凶狠全靠一身蛮力罢了。
李谋这次到长安是偷偷来的,因为他刚回家就被告知自己要成亲了,而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看着父王那样子,大哥不在家,他不敢与之争论,于是就自己先跑到了长安来探听情况。
好不容易进了城,正好赶上端午,几乎被人流拥着走。
他难得思考了一下,觉得既然全城的人都在昆明池,那么那个即将与他成亲的小娘子大约也会在昆明池。
如果能在这里看到对方,可比在人家大门外候着快多了。
他问了一个长安游人,确认那个娘子今日确实也在现场,于是专门去找那些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的看棚。
不过路人的反应有点特殊,看着他的眼神不对劲。他知道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大概就是诧异“你这浓眉大眼的郎君怎么也这样”。
结果还没找到目标就在崔家的看棚外被砸,脸也不能见人了。
李谋哀怨地看着镜子,这辈子从没在乎过这张脸,但是最需要用脸的时刻又偏偏用不上。
崔如意安慰他:“表哥,你放心,不出一个月绝对恢复如初。”
李谋听了更着急:“我待不了这么久。”
崔姨夫已经知道了他在长安,一定会去信给家里,到时候不用父王派人来抓,自己也会乖乖滚回去。
“那么,你要找的人是谁?”崔行忍笑问。
李谋叹了一声,说:“我只知道她叫冯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