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说:“这枚玉韘必是她家传的宝贝,如今竟送来给我,看来是遇到难处了。你明天挑些体面实用的回礼,送去她叔父家探探情况吧。”
司棋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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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扶容自如意生病卧床起,便常常来华阳观走动。近日尤甚,早上烧完香后,往往能在后院跟崔如意泡一天。
“我叫人去打听了,金美人那事是酒后失言。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不然怎会只是罚她禁酒便了?”许扶容捻起一颗白棋,轻轻放在棋盘上,语调不紧不慢。
许扶容摇摇头,“这‘贵妃醉酒’的戏码可不好玩,你看这不就失宠了吗?就算玩好了,像那位贵妃一样……也不过是风光一时,最后还不是落个香消玉殒,草席裹尸。”
她说得心有戚戚然,落子的声音都轻了些。
“庆瑜公主过了年就要满二十了,元妃娘娘年前给她安排了好些青年才俊相看,结果画像前一脚送到公主府,后一脚就被撕碎了退回去。”许扶容啧啧称奇,“圣人都发怒了,说她若不想嫁人,便早早将出家做姑子去。也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到底在犟什么,我瞧着这次圣人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嘱咐年妃娘娘不必再为她的亲事费神。”
梅影映在雕花窗棂上,幽幽的寒香透过窗纱弥漫进屋。案头的榧木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交错纵横。黑子霸道杀入,看似占据上风,白子退守半壁,却玄机暗藏,有顷刻颠覆之势。
然而,崔如意并未继续落子,她随意地将手中白子丢入棋篓中,叮一声脆响,听着许扶容的讲述,她想起宫宴上庆瑜既得意又高傲的表情——她心里肯定崔如意抓不到她的把柄,便一脸能奈我何——挑眉笑了笑。
“天尊在上,保佑她可千万别来华阳观。”一个玄真已经够难伺候了。
许扶容闻言“噗嗤”一笑,“你这促狭鬼!”
她话说得多,又被暖烘烘的火炉烤着,口干舌燥,便伸手去端桌上的青瓷茶盏。尚未入口,侍女便匆匆进来禀道:“娘子,郎君回府了,派人在观外接您。”
许扶容大感意外,李焕为邺侯结庐守孝,她原本是要陪他一起去的,可是李焕不让,她便只能偶尔上山去陪陪他。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啦!
她的喜悦溢于言表,眉梢漾起春情,突然想到崔如意还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掩住微微发烫的脸,欲言又止。
崔如意笑说:“人家都来接你了,回去吧。”
许扶容恋恋不舍地看向棋盘,“可是这盘棋还没下完呢。”她刚开始学弈,正是兴致浓厚,胜负欲强的时候。
崔如意说:“胜负已定,不必再缠斗。”
许扶容看了看这盘棋,慢慢点头,满意道:“好吧,那我明日再来。”
送走了抑制不住欢欣的许扶容,崔如意回到厢房,室内的青烟袅袅,书案上摆着一套剔红漆盒,盒盖半掩,露出里面整齐叠放的信纸。
司棋端着一只墨玉砚台走了进来,将其稳稳放在案上,默默开始磨墨。
崔如意不语,提笔在纸上书写。不多时,簪花小楷已写满整张信纸。
她拿起纸张,吹了吹墨迹,将其折起,正要装入雕金描彩的信封中,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抽出,起身走到铜鎏金狮子火炉旁。
炉中火焰闪动着荧蓝的光,纸张投入其中,须臾便化作一只黑色的蝴蝶旋转飞舞,最终成灰飘落。
她垂眸看着,静立片刻,合上盖子,重新回到案前,换了新纸,又提笔书写。
这次,她写道: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她兴致来了,写个不停,竟将《道德经》前十六章都默完了。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已到了做晚课的时间。
崔如意这才搁笔,捏了捏微酸的手腕,又将肩膀舒展开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转头望向早已呆住的司棋,唇边含笑:“别回信给阿善透露我这边的情况,莫格罗正盯着他,通信多了,反倒害了他。”
药罗葛古利佩年逾古稀,行将就木,六个儿子各怀异心,阿善所侍奉的,正是古利佩的三儿子莫达干。莫达干的势力在这些年突增猛涨,几乎与大哥莫格罗分庭抗礼,最受忌惮。若是他能获得圣朝的支持,古利佩这个可汗的位置便是他的了。
因此,李焕精通回鹘语,在鸿胪寺供职,这次夺情起复,必然与来年的外交有关。
若是回鹘部落再次以姻亲关系归顺,圣人这次还会让庆瑜像玄真一样遁入玄门吗?
窗外月影清寒,梅香暗涌,她微微一笑,起身整顿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