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郅十五年深秋,霜风裹着铁锈味掠过临都城的刑台,枯黄的梧桐叶沾着暗褐色的陈年血渍,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菜市口的青石缝里凝结着暗褐色的血垢,宣武侯府一百八十一颗头颅落地的这几日里,连盘旋的乌鸦都饱得不愿再啄食残肢。
临都百姓对这等修罗场的血腥,司空见惯,早练就了铁石心肠。可今日刑台前却挤得连片落叶都落不下——前朝遗孤李昭隆的凌迟大刑,终究是百年难遇的罕事。
午时三刻,天象骤变。黑云似打翻的墨池倾覆九霄,狂风卷着砂砾将日头吞没。刑场四周的招魂幡猎猎作响,仿佛万千冤魂自幽冥地府涌来。待风沙稍歇,众人屏息望去,那囚衣猎猎的少年已立在刑台中央。
少年脖颈间的锁链叮当作响,却掩不住通身清贵。几缕碎发黏在玉雕般的面颊上,更衬得那双黑眸如寒潭映月。他展开双臂任人捆绑时,粗麻囚衣被风鼓起,倒似羽化登仙的鹤。台下鼎沸人声忽地寂灭,唯余秋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耳畔。
“十五年前就该断的气数...”少年望着刑柱上斑驳的暗红,忽地轻笑。那年宣武侯从火海中抱出个啼哭婴孩时,可曾想到今日满门血染黄沙?他本该是火场灰烬,偏生多喘了十五年浊气,无辜连累养育他的爹娘,疼爱他的兄姊,还有侯府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恨么?”秋风卷着刑场腥气掠过齿关,“该将骨血里翻涌的毒淬成刃,指向金銮殿上沐猴而冠的窃国贼?”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史官笔锋扫过残垣,不过落得“天道轮回”四字朱批,似乎也没什么可恨的。真正剜心蚀骨的,是连累至亲沦为泉下冤魂 。
他缓缓仰头,目光穿透灰蒙苍穹,胸腔里溢出一声幽幽喟叹 。
施刑人握紧寒光凛凛的利刃,刀刃寒光闪烁,似要冻结空气。台下众人紧张到了极点,不少人惊恐捂面,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瞄。
第一刀迅猛劈下,寒光划开凝滞的空气,行刑流程就此冷酷开启。一刀又一刀,三刀、四刀、五刀…… 少年嘴里被粗暴地塞上粗布,全身肌肉紧绷如铁,额头青筋暴起,鲜血混着冷汗汩汩流下,洇湿了脚下土地。
台下妇人不忍再看,以帕掩面欲退,却撞见个跌跌撞撞的素衣少女,那姑娘鬓发散乱,泪痕纵横,生生在人墙中撕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