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你便是了...”陈孝霖垂下脑袋轻声嘀咕,那掌柜却急得想伸手打她巴掌。她做错事了,也道歉了,又何至于要打人呢?
沈清沉伸手握住那掌柜的手腕,“孩子好奇,这坏的灯笼几个钱,本...”她本下意识地想要自称本宫,可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将这自称改掉最为稳妥,“民妇赔你。”
“赔?”那掌柜嗤声,“那唐家灯一年就卖这么些灯笼,这要没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这脑袋难道是你替我砍吗!”
唐家灯...?掉脑袋?
自打众人进入这晋县一来,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灯笼就格外的晃眼。那灯笼既算不上美型,更算不上质量好。可人人都宝贝这灯笼,这灯笼要是破损了,那可比自己擦破皮还要难过。此事实在是蹊跷,沈清沉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灯笼有何打紧的?何至于让你掉脑袋!”
那掌柜听到她说“灯笼有何打紧”,汗毛瞬间立起,伸手便要捂她的嘴,却又被李崎拦住。他咬牙切齿道:“姑娘是外来人,自然不知!这灯笼岂是你能议论的?”
听他话语玄之又玄,沈清沉亦是有些不耐烦,可各地习俗不同,她到底不能因为陈孝霖受伤便去贬低旁人的风俗。她点点头,语气又变得谦逊:“抱歉,是民妇冒犯。劳烦掌柜告知,这灯笼为何能与人命相连?”
那掌柜见她态度缓和,便斜眼打量她。她通体素色长衫,算不上是穿着华贵,可那长衫的质地看着便不是寻常货色。他虽不认识甚么罗绮庄,可大抵也猜得出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至少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他咧着嘴,手掌反复摩挲,挑着眉对沈清沉道:“这灯笼的事儿,姑娘要是想知道,也成!”他用拇指和食指捻着摩擦出声响,沈清沉便也看出他那副不值钱的模样是想敲诈她要些银两。要换做从前,她高低要将他踹倒,拿着腰间的宫牌拍他脑门,叫他好好分清到底谁才是主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公主不错,可她却是落难公主!哪有落难公主还能猖狂至此的道理。她抿着下唇,手握紧了拳头,用力得手不自主地震颤。
可没等她开口,身旁的陈孝霖便冲上前去怒骂:“你可知这位是谁!这位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清沉一把拽到身后,悠悠的声音险些未能转过来。陈孝霖一向把沈清沉当做自己向往的榜样,自然舍不得看她受人欺辱。
当然,李崎也是。
沈清沉刚拦下陈孝霖,李崎便冲上前去,将藏在袖口处的银两重重地放在掌柜的面前,冷眼看他:“说,还是不说?”一向懂得看人眼色的李崎,自然明白那掌柜财奴性子,她恨不得用银子当场把他砸晕。可她发觉衣袖被人从后拽了拽,她向后锐利地一瞥。怒气上头的她本想发作,可拽她袖子的人偏偏不是旁人,而是沈清沉。
要换做从前,慷慨解囊买情报这事沈清沉是再乐意不过了。花钱买断了麻烦,也省得欠人情债。可她带来的珠宝并不算多,路途仍旧遥远,不能再向从前那般挥霍。应省则省,这话她是要刻烟吸肺的。
看着众人围作一团,那掌柜的心里自也打着鼓。他既怕她当真有钱,有钱到能买下他的命,又怕她没钱,费了他一番口舌。“莫要叨叨咯!”那掌柜只要了客房的份钱,将那卖情报的心思吞到肚子里。
沈清沉本又觉得懊恼,这事儿她当真想要了解,可又实在觉得将银两给了这视财如命的掌柜,只会助长了他的威风。如今对着她作威作福,她大人有大量大可隐下不谈。倘若他日来客栈的人儿,都要受他这番审视,而后或多或少地被敲诈些银两,她才当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对门卖布匹的妇人,见众人站在这客栈的门口喋喋不休,她便知道那掌柜又是动了坏心思,想要讨些额外的银两了。她最讨厌这样见风使舵的人儿,自迈着步子走上前来,“莫要给他那银子,有那银子倒不如留着买三两包子暖肚。”
沈清沉看她一副热心肠,心里暗自窃喜,原来葛朗台也能遇到心软的神。
那掌柜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断他财路了。这恶婆娘,每次他刁难些外来客,她总要上前踏着那莲步,将他的客人揽了去。装甚么侠客心肠!
众人随着她走入她对门的那布庄,听她嘴里喋喋:“这灯笼啊,在咱们晋县是必须得挂的!就像咱们家的布匹,走过路过可千万是要留些心神的!”
沈清沉嗔笑,原是各为自家财。可到底是免费听,她倒也乐意听她絮絮叨叨地推销着自家的布匹。权当捧个人场了。
那妇人接着絮叨:“灯笼在晋县寓意着吉祥,就像咱家的布匹,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哪怕是个落魄乞丐,进来试这一身衣裳指不定能成个公子哥儿让妻君讨了去,从此便是平步青云!这做灯笼的铺子,本不止唐家灯,可陆陆续续地各家灯都出事遭查封,哪像咱家布庄,世代卖布维生屹立不倒!从前也有外来的旅人来这晋县定居,可她到底不信邪,死活不肯听旁的买个一二灯笼悬挂。这不,没过些时日,便被人发现横尸在荒郊!就连脑袋都找不着咯!”
妇人嘴里振振有词,看来她这番话也是不知入了多少人的耳。倒说她有经商的好脑袋,过客无论买不买,只要杵在这,多少能当个活招牌。个别心善的主儿,例如沈清沉,说不定会一时兴起便为她买下三两布匹。积少成多,有这三寸不烂之舌,妇人想必也吃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