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乾清宫。
案桌上,奏折堆积如山。
随手拿起其中一本,是湖广的晴雨录并米粮价格。
今年雨水充足,南边的收成不错,米价稳定,百姓温饱不成问题,看得老皇帝满意捋须,用朱笔在奏折上批下“甚好”二字。
今日开了个好头,他心情颇好地拿起下一本,这是江西总督递上来的折子,上书:“ 江西妇拾金不昧”,看来该地治理的不错,民风淳朴、崇德向善,皇帝欣慰地朱批一字:“善”。
下一本:“请皇上圣安”,朱批:“阅”。
再下一本,上面洋洋洒洒上万字,老皇帝以为是有要事,不自主地坐直身体,仔细审阅。
半刻钟后,皇帝眉头紧皱,但还是耐下性子,继续往下看。
一刻钟后,龙颜大怒,拍案而起,奏折也被用力甩至地上。
“来人!”皇帝一甩宽大的衣袖,声音怒不可遏,“将这姓茹的召来,赐三十杖!天天满嘴仁义道德,尽写些没用的废话,朕看他是闲的皮痒,这就给他松松筋骨!”【1】
天子盛怒,众人皆惶恐不敢妄动。
只一人,稳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将其放回桌上,语气轻描淡写,“我朝规定,需按时上奏,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无甚事能报,只能炫耀下自己文采,再说上几句吉祥话,若能讨得您欢心,也算有几分用处。”
听见有人如此直言不讳地骂他手下的官员,皇帝就是一噎,虽然是事实不假,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脸色不渝地看向赵学士,“今天怎么又是你轮值,另外一个呢?让他过来伺候笔墨!”
真不想在心情不畅的时候,再看见这脸。
狗嘴一张,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不巧,另一个轮值的人,正是江璟云。
他刚刚在偏殿听见皇帝的怒吼声时,还在那暗暗咋舌: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呢,一年三百六十天,全年无休,兢兢业业,管理这偌大的江山,搁谁能不暴躁?
嗐,高级牛马也是牛马。
老皇帝不吃人,都算脾性温和的了。
自被通知要去殿前伺候后,江璟云惶惶不安好几日。
结果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说是到殿前轮值,但其实并不用时刻在皇帝面前待着,翰林院的人只需在偏殿候着,只有在起草文书时才会被传唤。
而且,最近国泰民安,边疆也无战事,并没有什么需要下诏书的事情,就算有,两人同时轮值,传唤的也是品级比他更高的上司。
所以尽管已经轮值两回,江璟林都还未见过皇帝的脸,他也只是换个地方,继续摸鱼罢了。
正悠哉着,就听到被传唤的噩耗,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江璟云劈的内焦里嫩。
人果然不能太得意,不然容易翻车。
老师不是已经过去了么,还喊他作甚?!
呜呜呜,土拨鼠心里苦,土拨鼠想哭但不能,甚至一秒都不敢磨蹭,窝窝囊囊快步来到殿前,一脸正色恭敬行礼:“微臣江璟云,见过圣上,陛下圣安。”
“起来吧,”老皇帝低头揉捏眉心,声音疲惫,早知道另一个是赵孟诚的学生,他就不喊过来了。
老刺头收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往人心上扎刺!
不过,想起之前呈上来的几样东西,均出自此人之手,没准有几分巧思也说不定,他不大抱希望地,指着那几份已经批过的奏折说道,“你过来,瞧瞧这些折子,看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啊,看奏折?
他这咖位,合适吗?
不会前脚刚看完,后脚就被拖出去灭口吧?
江璟云悄悄觑一眼老师,见对方微微颔首,才谨慎上前拿起放最上面的折子,快速浏览起里边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