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广府来信,三弟江璟风考上秀才,除此之外,还带来一个消息。
看着上面的内容,江璟云半晌没说话。
拿过他手中的信随意扫了眼,萧穆琰便知道这人在苦恼什么,张口就是言简意赅的一句,“想做就去。”
江璟云抬头,“不怕我拖累?”
“我好像已经说过很多遍,但你老记不住,”萧穆琰无奈轻笑,俯身亲吻他额头,“上碧落下黄泉,只要有你,又有何惧?我誓死相随。”
“嗯,”江璟云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埋在里面不说话,须臾,才传来闷闷的声音,“萧穆琰,谢谢你。”
被感谢的人只温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再说话。
几日后,殿前轮值。
自从新政令颁发下去,统一规整奏章格式后,内容清晰明了,只一扫便知大概,皇帝的工作量大大减轻,关于请安贴之类的普通奏折,更是稍稍过目后,便直接扔给翰林处理。
所以,等坐上头老皇帝将全部奏折批阅完,坐下面的江璟云都还在“哼哧哼哧”地往请安贴上戳“阅”。
自己完成工作后,看着别人还在那加班加点忙活,这感觉就是好,皇帝满意捋须,此子虽师从赵倔驴,却不像其师门一样死板,脑子甚是灵活,若再挖掘一下,没准还能提出些更为有用的点子。
思及此,老皇帝出声问道:“前些日子,你提出的法子,朕用着甚好,不知爱卿在其他方面,可还有什么想法?”
见被问及,江璟云摸着怀里已经揣热的折子,犹豫几秒,终是下定决心,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隔日,金銮殿上。
天子震怒,勒令彻查广省知府失职一事,并再次下令,凡任职官员,年终需将其所辖地区的具体事务及政绩一一上报,经朝廷专职人员核查后,根据其政绩进行提拔或降职。
若为即将致仕者,则需汇总其任职期间所有数目,核查无误后方可卸任,期间若被查出重大过失却隐而不报者,轻则降黜抄家,重则杀无赦。
此令一出,又是一阵骚动。
接连几日,京城上下都仍在讨论此事。
“啪”,一手掌重重拍在桌上,茶杯都被震的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留着美髯的儒雅中年人满脸怒气,“现在的年轻人,行事当真胡闹!”
“哼,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坐旁边的人接话,眼神满是轻蔑,“侥幸能得上头几分青眼,就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若放任不管,再过些时日,没准就想骑到在座诸位头上去了。”一人应和道。
“可如今上头正看重他,若这关头动手,是否有些过于显眼?”也有人提出疑虑。
“这……,那该如何是好?”众人面露犹豫,纷纷看向坐于上首的人,期望他给拿个主意。
主位的人发须灰白,身着绯色云纹圆领袍,一直安静低头喝着手中的茶,此时见所有人都看向这里,才轻轻放下茶盏,摇头叹息,“唉,我老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唏嘘一句,便不再说话,徒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为。
——
这边,赵府。
赵学士看着眼前的学生,心情十分复杂。
本以为是自己看走眼,收了只咋咋呼呼的纸老虎,却未曾想,他不声不响地竟做出此等大事,“你此番行事,过于鲁莽,过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之前规范奏折之事,虽有些费事,但谁手底下没几个副手,总有愿意代劳的,麻烦不到这些人的手。
但如今不同,政令一下,已然触及部分人的利益,就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常在河边走,谁人愿赌这万分之一湿鞋的可能?
所以,江璟云必遭反噬。
赵学士直言:“滋事体大,为师保不住你。”
江璟云勾唇,在拿出那份奏折前,他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但看真情实意为他担忧的老师,仍不免为之触动。
他躬身作揖,恭敬行礼,“应星莽撞,让老师担心了,但学生自识字明理以来,一直秉持‘不求尽如人意,但愿无愧于心’,若这世间公道,非得一人站出来挑明,那学生愿当马前卒。”
赵学士闻言就是一怔,心中既骄傲又痛惜,最后全都化为无奈的叹息,“罢了,你先回去,为师再想想法子。”
江璟云俯首,再次行礼,退下了。
又是一日,早朝。
有言官上谏,弹劾翰林编修江璟云,总共罗列其三条罪名:其一,结党营私,官员间相互勾结;其二,孝期从商,不孝父母;其三,断袖分桃,有违阴阳,德行有亏。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嘲讽的嗤笑声。
循声望去,正是赵孟诚,只见他站在那一脸讥讽,“言官当真辛苦,管天管地,现如今都管起他人后宅之事了,也不知,自个儿后院那些个妻妾,大人数清楚了没?”
闻言,朝堂上又是一阵震耳的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