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找到附近巡逻的警察准备来将尸体运走时,却发现尸体早已不知所踪,现场只留下了干涸的血迹。
警察们安慰特奥多尔可能只是过于劳累产生的幻觉。没有向导的哨兵都是这样,会错把精神图景里的幻觉当做现实。
特奥多尔的手里还攥着两位死者的军用识别牌。金属制成的铭牌上还残余着体温。但他只是沉默。
如果他更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块被损坏的手环时间停留在九点一刻。那里还有一块清理尸体的人都没能意识到的,不属于警察制服的深蓝色布料碎片。
特奥多尔无意识地抬头望向核心区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它闪烁着,准确无误地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人透过那块屏幕向他投下了视线。或许是错觉。但特奥多尔还是感到了一阵恶寒。
他向两位警察道歉寒暄过后支开了他们。
他发现了藏在街角阴影里的阿德勒。他还穿着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些褪色的灰绿色制服,衬衫扣子系的一丝不苟。他的个子很高,但是骨架却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小,因此显得格外消瘦。
说来奇怪,明明时不时就会遇见,特奥多尔对这位儿时好友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九年前。阿德勒刚刚毕业加入特种部队的那段时间。
他在那时因为长兄的缘故对军事委员会抱有敌意,因此也十分不解为何幼时的玩伴会选择这条道路。
即使在九年后他对军政府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但他依旧对阿德勒心怀芥蒂。
特奥多尔明白他对阿德勒过于苛求,所以在面对这位好友时更多的是选择无视和沉默。
“我以为你今天会在卷宗里忙得抬不起头来,首席。”阿德勒在他之前开了口,“81号说你离开的时间太久,让我来提醒你。如果你现在还不回白塔的话,可能没办法在规定的工作时间内完成你今天的任务。”
“什么?”
“在你擅自离岗的两个小时里,军事委员会给你准备的工作已经堆成山了。”阿德勒说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任何波澜,这一点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一起走一程吗?”
特奥多尔没有拒绝。默许阿德勒跟在他的身后大概一两步的距离。
路上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到走出这片公寓楼区,到主城邻近月牙湖边的公园时,阿德勒突然问道:“九年前科学理事会的委托,你在讨伐队伍里,对吧?”
特奥多尔没有说话。
“为什么会有这么异常的伤亡数据?”
特奥多尔立在原地,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那个发狂哨兵的脸。他回过头对上了阿德勒的视线。
他该猜到阿德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金属铭牌还藏在他的袖口里。带着他的体温。
他并不清楚军事委员会的立场。他相信旧日好友的为人,却不敢赌阿德勒站在这里究竟代表着哪一方。
“佐伊。”他喊他的名字,“我没办法放下我的立场,向阿德勒少校讲这个故事。你一直待在高层,也不可能对九年前讨伐队里小规模爆发的瘟疫一无所知。”
特奥多尔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是没有。
他最讨厌阿德勒的一点就是这个家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幅该死的事不关己的冷漠脸。
明明同样是哨兵,为什么这个家伙的情绪能比一个向导还要稳定?
绝对的,完美的,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绝对忠诚的猎犬。
也难怪这个家伙那么讨军事委员会那些高层的欢心。
令人生厌。
“是针对哨兵的病毒。”阿德勒接上了他的话,“和以往有记载的所有传染性海绵状脑病不同。”
“这是本月第三起感染后袭击同伴的案例——和一般的,因为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下发狂的哨兵不一样,被感染的哨兵不仅有极强的攻击性,而且会表现出明显的食人嗜血倾向。”
阿德勒将虚拟屏幕推到他的面前。
“首要目标是向导。”
九年前队伍最先被袭击的就是那个小向导。他记得。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个子不高,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白大褂。
她最先被发现死在雪地里,被人咬穿了喉咙。
“然后是哨兵。”
第三天晚上发疯的哨兵袭击了他。他的匕首精确地捅进了发狂哨兵的心脏,但也因为来不及躲闪,肩膀上硬生生被扯下一块肉。
这也导致他因为大量失血而昏迷,而提前被遣返。
讨伐队里半数以上的哨兵都出现了精神异常的情况,一半的人数死于同伴间的相互厮杀。而最后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个人活着回到了白塔。
“但是朊蛋白本身只是错误折叠的蛋白质,不具有像细菌病毒那么广泛的传播途径。以往的传染性海绵状脑病的流行是因为食用了感染动物的肉或者是特定的基因突变引起的。”
“科学理事会以前出示过相关的流行病学报告,散发的感染时不时就会出现,这些大部分是被认定为哨兵本身的基因缺陷。但九年前讨伐队的这么集中的感染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执政官阁下怀疑如今的感染也是人为导致。”
阿德勒适时地结束,没有继续说下去。
特奥多尔太清楚对方那种姿态意味着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或许阿德勒的目的并不止是81号让他来传话那么简单。
他的到来或许意味着军事委员会的要向他直接传达保密级别更高的指示,甚至于说要绕过与他同等级别,代行首席向导职位的81号。
“说得直接一些吧,少校。”
“是执政官阁下代表军政府的直接授意。他希望直接由你来调查朊病毒感染事件的源头。”阿德勒顿了顿,“而我会留在白塔,作为你的协助。”
特奥多尔没有回答。
“执政官阁下许诺,他将会为这个委托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酬劳。”
在城市的另一边,一位神色慌张的妇女匆匆穿过白塔的大门。宣称她的丈夫在今早来领取物资后不知所踪。
一位穿着科学理事会实验服的男性向导接待了她,向她许诺一定会找回她的丈夫。可等她离开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81号目送女人离开白塔又茫然无措地怔在原地,转身向白塔深处走去。不远处是教室,孩子们在教师的带领下唱着歌。
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孩童稚嫩的嗓音唱响的嘹亮的军歌: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为了明天灿烂的阳光
维尔斯特,我亲爱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