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不过是灵魂的载体。”她说着,“灵魂的存在形式自由多样。”
盛在杯中或是流入土壤,都无法改变它原有的性质。
“但载体会被限制。”
纸会被水浸湿,因此纸无法作为水的容器。
“想让纸作为容器,就需要防水材料作为涂层。或者,换一种盛放的溶液。”
林啸带着特奥多尔停在一处无人的空房间内,面前的虚拟屏上是南希传来的实时图像。
特奥多尔咬着手指尖,地上是凝固的血液写就的关键词。
“听明白了吗先生们?我要继续了。”梅尔维普捻起地面上的碎玻璃渣。
尖锐的玻璃扎进她的手心,血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流下,滴入另一个空酒杯中。
“相应的,一个容器中盛放两种溶液,会有很多情况。”她的目光落在81号身上,“简单来说要么相融,要么相斥。”
“教育体系里应该有基础的化学和生物,那么我不多赘述,我们来谈谈这场实验最有趣的地方吧。”女人明明是在笑着,但81号很明显地感受她的情绪慢慢地沉了下去,变成如同海洋一般深沉的悲恸,“朊病毒和意识海技术。”
“把超级计算机本身比作是一种容器,那么它所搭载的AI模型‘观测者’即是一种溶液,但不是一种像水一样单纯的溶液。”她举起那个盛着她血液的酒杯,“我们就将它比作一个人的血液。”
“每种生物的血液构成复杂,即使同种生物间也存在血型的差异。不适配的血液混合,免疫系统会攻击血液中的红细胞,从而导致溶血。”
“在现存的报告里,‘普罗米修斯计划’里提到的筛选机制可以被类比为人体的免疫系统,需要学习人类文明的AI模型也在识别可以进入超级计算机内部的意识类型,被识别为异己就无法接入计算机内部,甚至被杀死。”
“这也是为什么早期人体实验中,企图接入计算机的实验人员会脑死亡。”
梅尔维普适当地停顿了一会。
“别忘了,输血前还需要对供血者的血液进行加工处理。”一旁一直沉默的白玉突然开口补充到。
梅尔维普点头,接着说着:“那么这就是普罗米修斯计划最开始的目的了。”
“改造人类的肉/体本身。”特奥多尔接上梅尔维普的话。
人的意识对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还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办法直接对其进行加工。
意识来源于大脑,想要完美适配于超级计算机的意识,就要根据这个容器改变本身容器的形态。
但违背自然规律,就必须付出代价。
大自然是能工巧匠,人造的一切都无法比拟。
“好了先生们,接下来就是这个实验最核心的部分了。”
梅尔维普将虚拟屏收进手心,然后保留最核心部分的内容重新展示出来。
“人造的,综合两种特殊人类的优点,拥有稳定精神力和超强五感的超级人类。”
“我们都清楚特殊人类本身来源于基因的异变,但人体内有超过2亿的碱基对,超过半数以上的基因功能至今不明。不同种族、性别的基因表达也会有差异。”
“比如Piezo2,这是区分特殊人类的重要基因标志之一。但即使是同一种基因异变,对应在哨兵身上是更加灵敏的触觉,对应于向导则是更强的本体感受。”
“人体本身就是一台精密运作的计算机,DNA序列可以被看作一种编程语言,决定生物体构建和维持自身所需。生命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这种架构,一切以生存和繁衍为最优先选项的架构。”
因为需要时刻保持对危险的警惕,所以进化出更敏锐的五感;因为敏锐的五感需要更强的接收器,所以进化出更强大的精神力。但若二者共存则需要更多的能源消耗,独自生存需要面对更大的压力,于是进化出相互协作的社会架构。优势与劣势互补,靠彼此的能力构成圆满。
“特殊人类更适应如今的生存环境。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说,绝大部分人类都应该向哨兵和向导两种进化方向延伸。可问题是近千年的演化,如今特殊人类还是只占少得可怜的二十分之一。”
梅尔维普顿了顿。酒馆内部又重新安静下来。
“有人在刻意将特殊人类的基因筛选出去。”
一直沉默的81号忽然出了声。
“或许根本不是人类所为。”梅尔维普接着他的话说,“猜猜看为什么这项计划被称作‘普罗米修斯’?那位在前文明神话中窃取火种的神。”
“针对特殊人类的灭绝吗?”特奥多尔喃喃着,“所以需要更强大的特殊人类或者是将特殊人类的意识保存?”
“维尔斯特近百年的历史上有一次大规模的怪物入侵。”南希插嘴道,“绝大部分特殊人类死在了这场战役里。”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亲爱的,你说的很对。”梅尔维普将那块虚拟屏放大,“这项研究计划,耗资巨大,成功率极低,但高层还是执意启动了这项研究,为什么?因为这场筛选不只是针对特殊人类。”
“而是整个人类文明。”
血凝固在指尖,特奥多尔闭上眼,在脑中复盘。
能屠杀大半特殊人类的怪物入侵规模,如果再发生一次,如今混乱的城市根本无招架之力。
他做了十年的雇佣兵,他很清楚城外那些怪物的攻击性。
“但绝不是说‘普罗米修斯计划’本身即是正确的。”
“基因改造和意识海技术都无法完全解决目前的问题。”
“甚至导致了更大的问题。”
“朊病毒。”
“我说过,违背自然规律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试验品#81。”梅尔维普的笔指向81号,“基因编辑诞生的超级向导,敲掉可能导致哨兵能力不稳定的基因因素,加入增强向导能力的激素药物后,你所付出的代价是被遗传性朊蛋白病杀死肉/体。”
“同样的,你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朊病毒培养皿。这种基因表达在你的体内不会对你本身造成伤害,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这种基因表达的异常蛋白会改变大脑的结构,破坏原本稳定的精神,变成无意识的嗜血怪物。”
“但相应的,如果机体能够适应这种异常蛋白,也可以短暂地拥有你本身的能力。但是朊蛋白对神经系统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其弊端远远大于收益。”
“听好了海德里希,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她的笔转向南希,她知道通讯频道后的海德里希可以看见听见,“霍尔格那批药物使用的是CRISPR-Cas9技术,这项技术的核心是在特定的DNA序列上切割双链DNA。”
“因为这个药物本身面向的群体即是哨兵,被设计的引物也是哨兵的基因排序,普通人类根本没有这段基因序列,因此无法被酶识别切割。”
“基因无法被修改所以无法表达出异常蛋白,普通人根本无法通过药物感染朊病毒。无法感染朊病毒也就无法改变大脑构造,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修改意识将所有人上载至超级计算机。”
南希的脸色现在和81号一样难看。
“那是针对哨兵的靶向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