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想问,可碍于车内还有两个不知情的人,也不好打扰对方休息,便掩下思绪,只道:“你们不是来涂州做生意的吗?”
花清词道:“涂州祸事一了,依附于纪家和那些乡绅的鼠辈,定不会轻易将采石运石的权力让出去,我会留下来同他们商议一番,等掌控货源,我再回凤曲城。”
堇娘下意识看向徐盈,问的却是花清词,“就只有你留下来吗?”
花清词笑道:“阿盈会暗中帮我的。”
林观与堇娘对视一眼,暗中?
徐盈暗中做的事很多,穿风刃的消息够快且准,但要穿过满是涂州军和那些地头蛇的封锁线,将矿场里被关的人有条不紊地放出来,安置在合适的地方避免暴动踩踏,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在林观和堇娘换好衣服,完全易容成另外的面孔后,马车也逐渐停了下来。
斜阳悬空,红霞犹如张开翅膀的玄鸟。
涂州城外,盘查进出城行人的涂州军,见远远驶来一个奢华宽敞的双马并驾马车,心中暗暗称奇。
来涂州做生意的商队也好,出城游玩回来的知府家眷也罢,他们都认识那些车驾,却从未见过眼前满是玉石镶嵌的马车,旁边还只有个骑马的女子护卫左右。
连纪家也不曾把钱挂在马车外,敢如此招摇过市。
可这么招摇的马车来涂州,竟然能平安顺畅,还毫发无损,瞭望台与驿站居然也没有传来与此人尊驾有关的任何消息!
这到底是什么人?
领头的一个涂州军一边让人回城通报,一边上前几步,恭敬地问那骑马的女子。
“敢问尊驾是哪一家的女眷?”
对方招摇奢侈,非富即贵,万事先敬罗衣准没错。
薛嫖不由得挑眉,“哪一家?”
她指了指车窗上悬着的牌子,“这个不认识?”
男子顺势望去,见那镶金的牌子上只有个“盈”字,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对上与涂州来往密切的贵人女眷里,有这么一尊天神,便疑心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装神弄鬼,语气不善道:“既然报不出名号,总该有路引吧?”
薛嫖听出他话里的轻慢,冷笑道:“怎么涂州现在盘查让进城的人,只能报你认得的那几家吗?”
那人正要找借口将她们扣下,却听薛嫖压低声音道:“宫中办事,你胆敢阻拦!”
说罢,薛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块黄金令牌。
男子只瞧了一眼,那上面刻着的“凤”字几乎将他的天灵盖瞬间击中。
宫中有谁能用这个令牌,已经不言而喻。
不是便于出宫的轩辕令,而是见令牌如见本尊亲临的黄金令!
他立刻跪拜,惊恐地压低声音道:“臣有眼无珠,惊扰凤驾降临,还望恕罪!”
薛嫖若无其事地收起令牌,并未说话,因为这人识相地朝马车跪下,问的也不是自己。
并驾的双马轻蔑地打了个响鼻,马车内的人沉默不语,无声的压迫令他背后的衣襟湿透。
他知道城门盘查的其他涂州军面色不解地望着自己,却也无法立刻解释。
此人携黄金令秘密而来,必然是替中宫办不可声张的事,若他出言坏了贵人的事,脑袋不保不说,恐怕还祸及家人。
良久,马车内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窦仲山。”
窦仲山一愣,无暇思索对方如何知晓自己的名字,下意识伏低背脊听令。
“日落前,把九溪矿场腾干净,你来接管。”
窦仲山伏在地上犹豫,“可卫将军……”
清冷的声音似乎裹着几分杀意,“敢抗旨,看来你已经姓卫了。”
窦仲山心跳如鼓。
涂州军被卫将军的人分管后,他虽心有不甘,可家中妻儿老小皆在涂州和那些人的眼皮底下,他不得不从。
知州与监军早已屈服于那位卫将军的威慑,令他们严守涂州外来的朝廷兵马,但中宫出来的人除外。
听那些将军传言,中宫那位似乎已经偏向卫将军了。
现在这位贵人的命令,竟然有责怪他归属卫将军的意思。
窦仲山识时务地俯首再拜,“臣不敢,只是臣手无实权,恐怕……”
咣当。
沉甸甸的物件被扔在他面前,被溅起的碎石崩在身上,又顺着他的衣服滚下。
窦仲山不敢抬头去看,那道清冷的声音紧跟着落下。
“先用着,来日涂州都监是谁,你自己把握。”
说罢,并驾的双马缓缓带着那份沉重的指令进城,奇怪的是,城门口盘查的涂州军竟无一人敢阻拦。
良久,窦仲山抬头,看见眼前躺着的那块令牌。
——龙首铜令。
这是西厥卫将军卫嘉的调军令,那位贵人怎么会有?
她到底是谁的人?
涂州军刚刚放她进去,是因为看到了类似的令牌吗?
这些问题他来不及捋清楚,手上的铜令似乎比他身上的铠甲还要重。
指令已经下达,他要拿着龙首铜令,去接管九溪矿场吗?
接管后,那些被抓来的流民是放是关,安置在何处,真的是他能决定的吗?
窦仲山握着铜令,沉重地看着矿场方向。
他此生绝不姓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