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不舍得把玩偶送人。
但他还是送给了我。
这说明什么?
手机振动,戚还山魂不守舍地按下接听,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关切的女声:“家主,您下午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又不是死了,专门打电话干什么?”戚还山有些不高兴,他摇摇头没答,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晕倒的事不必再提,你先回答我,这说明了什么?”
“……等等,等一下,什么玩偶?什么送人?家主您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脑子里满是铜臭,当然不会懂。”戚还山有些失望地轻叹。
“我他……行,我不懂,愿闻其详。”
“这说明……”戚还山下床走到窗边,抱胸俯视着楼下小院,才缓缓道出后半句,“说明他心里有我。”
电话对面“啪”地掐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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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敬仰师父您的道士门派,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几百年大浪淘沙,剩下来的主要就是这玄门八家。”时逢春将八家资料在桌上一字铺开,继续介绍,“按照实力从低到高排名,分别是杭城时家、大理满家、岭南谢家、姑苏荀家、敦煌穆家、沪海元家、北城谈家,以及龙头老大戚家。”
他跟褚无相通了气,以后直接改叫师父,不叫师祖,不然太奇怪了。
“这个戚家……”褚无相问,“他家在哪?”
“不好讲,戚家到处都有驻地,遍地都是他们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八家之首的位置上坐几百年之久。”
“祖上又是谁?”
“还真不太清楚,”时逢春想了一下摇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戚家祖上绝对没有参与镇压您的事。”
“怎么说?”
“戚家家主历来神秘,从没有人见过他们真面目,有记载的最早一任戚家家主,也是在您死后一百来年才开始出现。”
“那也有七百年了……”
“是,当初戚家先祖算是横空出世吧,直接坐稳了第一名的位置,到今天都没人可以动摇他们家根基。”
时逢春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但最关键的,戚家人真的是很热心,老在帮扶其他七家。要钱出钱,要力出力,能帮的他们都帮,还不求回报,大家也都心甘情愿认他们当老大……就说排第二的北城谈家,他家能爬到这个位置也是戚家的功劳……”
褚无相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戚家人帮过你?”
“那肯定啊!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就是戚家人低价租给我的……说来师父,有个事我必须得告诉您,就楼上躺的那个,”时逢春抬了下脑袋,“他不是来找工作的,他其实是咱房……”
“叮——”厨房热水壶恰好烧开,自动断了电。
紧接着从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时逢春说话声音一顿,抬头就见戚还山游魂一样荡了下来。
他看也不看客厅的两人,径直走进后厨,给自己倒水。
滚烫的热水渐渐溢出杯口,浇在戚还山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痛,盯着前方空气出神。
时逢春忙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按住戚还山,一把夺走玻璃水杯:“你脑子摔糊涂啦?”
“你有被人暗恋过吗?知道被人暗恋是什么感受吗?”戚还山忽然问。
“啊?”
“明白了,”戚还山无情推开时逢春,“你没被人喜欢过,你不懂这些,别跟我说话。”
时逢春更茫然了:“你在讲什么东西?”
“爱情,我在讲爱情。”戚还山重新夺回对水杯的控制权,捏在手心丝毫不怕烫,转眼瞥见表情木然的时逢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时逢春深吸一口气,仔细思考了下戚还山话里的意思,半晌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喜欢了?”
“果然你也看出来了对吧。”戚还山顿时态度大变,重重拍上时逢春左肩,如逢知音,“他就是喜欢我。”
时逢春肩膀都快被拍肿了:“……”
谁这么不长眼喜欢你?
这时候,戚还山余光突然瞥向沙发,他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褚无相在看他。
——他在看我。
他眼神一定充满了爱意。
戚还山如是想。
沙发上,褚无相收回在戚还山身上的视线,翻开一本黄历数日子。
时逢春有点受不了戚还山一身的发情味道,三步并作两步逃命般回到褚无相身边,一脸哀怨:“师父,您真招他?”
褚无相顿了下:“……招吧。”
到底是故人转世,看起来又好像个傻子,除了他,应该没人愿意收留。
褚无相心生怜爱,探身拿过平板,递给时逢春:“问问那傻子,有没有喜欢看的电视剧,让他打发时间。”
复活归来的这些天,他已经把现代社会的一些基本衣食住行了解了个大概。用起现代设备来,悟性和学习能力也是高得惊人。
时逢春看看平板,又看看褚无相,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准备向师父说实话——
戚还山突然大步走过来,一屁股挤进他们两人中间,他坐的位置刚好挡住褚无相的视线。在褚无相看不见的角度,戚还山狠狠拧了时逢春一把。
时逢春痛呼都没来得及叫,就听戚还山抢先一步柔声道:“都可以,你给我看什么,我都喜欢。”
时逢春:“……”
他张口又要大声道出真相,戚还山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从背后怼到时逢春面前,屏幕上是一行提前打好的文字——
【配合我演戏,免你三个月房租】
时逢春不可置信地抬头,死盯着戚还山,一动不动。
嫌少?
戚还山扭头,古怪地瞥了他眼,收回手机,在上面改动了一下。
【演多久免多久,怎么样?】
时逢春从震惊中回神,怕到嘴的肥肉飞了,探出半边身体,望着褚无相言辞恳切:“师父,我觉得这位新员工挺好,可留。”
褚无相还在低头翻看黄历,眼也不抬:“挺好就好……书店开业日定在下周四怎么样,诸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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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下开业时间后,时逢春接连接到了几个电话。
在挂断第六个通话后,时逢春表情彻底蒙了。
“怎么?”褚无相问。
“都是玄门八家的电话,他们说,说书店开业那天,他们要过来给我们捧场……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要开书店了,我又没说?”
褚无相闻言一愣,抬眼正好看见戚还山独自站在庭院里,弯腰捡拾着地上的紫藤花。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褚无相都以为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他不知道,那天除戚家、时家外,六家子弟齐聚本家,于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这遥远的东方。
褚无相更不知道,就在他魂归人间的那一刻,微风吹过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雪崩。
洱海湖畔一株梅树刹那枯萎,红嘴海鸥嘶叫着盘旋。
岭南城内,刺桐花次第开落,噼啪炸响。
古老的梵音从姑苏寒山寺传来,而敦煌鸣沙山上千年前的鸣声时至今日犹未停歇。
一声鸽哨,自北城胡同的大槐树下发出,响彻云霄。
沪海边上,碣石之下,涛涛海潮声不绝于耳。
八音齐鸣,正缓缓奏响一支盛大的回归序曲,恭迎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