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去,金惑便迎上来:“你们谈好了?”
但他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递给我一瓶可乐:“刚刚学校打电话来了,让你先休息几天。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姜老板,这你家孩子啊?”
有路过的人看见我从生父的包厢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句。
生父铁青着脸冷哼了声:“不是,不认识,走错包厢了吧。”
这话被金惑听见了,他颇为谨慎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他的父亲——据他说对方会支持他的一切不违法的活动,早恋这种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又看了看我那从包厢出来对我不屑一顾的生父,感到人与人之间竟存在如此天然鸿沟。
学校因为这起重大事故给我放假了,母亲似乎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电话也打到了金惑的手机上,叫我赶快回耶城。但她交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
从某个时刻起,关于母亲为何生下我的动机在我心底像一根刺,越刺越深。我变得愈加精神不振。
金惑长腿一跨,过来揽住我的肩,又将一只耳机塞到我耳朵上,朝我使了个眼色,说陪我一起离开。
他从昨晚一直在安抚我,我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因为一直有人给打电话,他不停在阳台上回应,说“马上就到”,中间还出去了好几趟。
一问,才知道是那个圈子介绍的人,都是家世豪横的白富美,年龄和他差不多,各自父母想让他们多认识多来往,毕竟他们这类人以后多半会联姻。
“挺漂亮的,但没感觉。”金惑回来后对我说,“而且,我不喜欢伺候大小姐。当然,大小姐也容不下我这种王子病。”
“你看,我才这个年纪,就动辄被要求搞这种社交。烦死了!”
“我以后喜欢谁,肯定是自发地想喜欢谁,要喜欢谁,而不是什么联姻。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社会那套商业联姻。”
他自称有“王子病”。但我以对他这些天的了解,认定他其实是个非常容易相与之人,除了桃花实在过于多了些。
“对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做但暂时没办法做的事?比如什么打电动啊,去恐怖屋啊,或者去游乐园啊海洋馆之类的……”
“别管那些大人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我摇摇头,感到自己胸口郁结着一股很沉滞的情绪,很想发泄出来,可全身无力,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
“叶枢念,别因为那男人的话伤心。不值得。”
他拨了拨我的额发:“他只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这种畜生多得是。你可别因为他沮丧了,会有人很爱你的。”
“会有的。因为你值得被爱。”
他说这话时手指停在我眼眶上,轻轻抚了抚,瞳孔透出一种少年人不曾有的深幽。
但我哪里都不想去,最后,只让他带我去了洛城图书馆。
在书架上浏览时,我想起了先前我很喜欢的作家赫尔曼·黑塞,翻到那本易海洲老师翻译的《精神与爱欲》时,在书的封底上看到一段话: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艺术为你带来了什么,对你而言,它意味着什么?”
“它可以战胜无常。我发现,在人类生活的愚妄游戏和死亡之舞之中,有种东西可以留存下来,绵延不朽,它就是艺术。虽然艺术品也可能会在某一天消失,比如被焚毁。打碎,或者朽烂,但它们总能长过几代人的生命,并且在须臾的彼岸,构建一个无声的形象之国和一处处圣地。”
我反复盯着这段话,想着我死里逃生的那场火灾,良久,我问他:“你觉得人生中能战胜无常的东西是什么?”
我原本以为,金惑会问我“无常”是什么,毕竟他是在国外长大的,不一定能理解中文的语境。
结果,他盯着那段话,看了看,最后转向我,很肯定地说:“是爱情。”
“能战胜人生无常的,是爱情。”
他又重复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