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池水微漾,衬托夏小叶上身丰腴,她的丰腴反衬了路菲的瘦削。俩人相隔不到两米,眼含迷蒙雾气。
路菲有点腼腆,两个人穿这么少,而且也不是很熟,聊什么都怪怪的,所以就在那闭目养神。如果不是夏小叶主动,她不会开口说话的。
“小路阿姨,我不是我爸的女儿。”
路菲倏地睁开眼睛。没有支撑好身体平衡,顺着池边向下滑了滑,继而又撑着往起站了站。抹一把浸湿的面部,呆呆不知道怎么接话,就看着夏小叶,等她自己继续说。
“很惊讶对吗?我是我妈的女儿!”这句补充毫无信息含量,外人听来一句废话。但路菲一下悟到了,这大概不是句瞎话。她看出来夏平重视孩子。
夏小叶顿了顿,没说话先笑了:“看得出来吧,我爸对我很好的,甚至比我妈对我还好。可我就是没有安全感,这样说你能懂吗?”夏小叶说的很真切,路菲认为自己是懂得的。
“我爸到我妈医院检查过,好像是不容易让女人怀孕那种体质。给我爸做检查的生殖科主任是我妈闺蜜,那天正巧赶上她去隔壁科室串门……”
夏小叶表达跳跃,路菲隐约听明白了,夏平如何成为单亲妈妈再婚的最佳人选。
“你妈妈对你开诚布公啊!”
“这次出国前,我妈觉得我成人了才敢对我讲的。她说我爸这些年一直积极配合治疗,从各项指标上看不是完全没有让女人受孕的可能。”
听这番话的时候,路菲全程瞪大了眼睛。小鹿一样浑圆的眼睛,此刻撑到了极限。她心情很复杂。
“是,什么时候查出来可以受孕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问题问到这个方向。夏小叶十分冷静接住了:“栾洋的孩子有可能是他的。”
“你也认识栾洋?”
“我妈什么都告诉我了,她还说她很羡慕你。”
“羡慕我?为什么?”
“是的,她这样说过。栾洋之后大家都觉得我爸在感情上赔光了老本儿,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我妈庆幸栾洋不承认孩子是我爸的,那样我就是我爸唯一的寄托。可是很快你就出现了。”
“或许,我只是用来生孩子的。”路菲声音很小很犹豫,下意识地不想在夏小叶面前渲染他们的感情。这孩子一旦起了妒忌心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夏小叶依旧沉浸在自己节奏里:“记得那年流产你住我妈医院吗?”没等路菲回忆她接着说:“我爸每天从英国打八个电话问你的事。我妈说,没法面对你是心结难解,割舍不下才是真情流露。”
听到这里,路菲终于抬起一直埋下去的头,感觉脸上又湿润了,这回应该是泪可她没有去擦。
夏小叶取过池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好似鼓了鼓勇气说:“小路阿姨,我知道我妈妈不只羡慕你,甚至有点妒忌你。栾洋是我爸犯的一个错,他愿意为这个错误买单。你就完全不一样了,你是他在头脑清醒时的选择。”
“我相信,他们是爱过的……”
“也仅仅是爱过。我妈说,感情这东西对女人的意义比对男人大。栾洋肯定是爱我爸的。如果不爱他,不是他的孩子都会塞给他。我爸又帅又有钱,她没道理把自己撇清。你不知道他俩在一起那会儿,外界舆论对我爸特别不利。之后忽然怀孕了死活不认,我妈当然乐得顺水推舟。实话说你没怀疑过什么吗?”
路菲不认为这个话题适合在她们俩之间探讨。况且此刻,她有点头晕目眩,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晚饭泡温泉的缘故。因而她想快些结束这场对话。
见她想要从池中撤身而退,夏小叶忽然喷出一句话拦住了她:“小路阿姨,求你离开我爸吧!”
说话间,夏小叶猛从池中站了起来,激起一大片水花。路菲应声回头,见她穿三点式泳装,高硕的身材凹凸有致。如此猛烈的气势中,能感受到积蓄在这个孩子心里的一腔怨念。
路菲此时头更晕了,便又缓缓坐回池中,这次埋得浅了一些,整个上半身袒露在水面之上。也顾不上夏小叶看不看,只顾自己在那急促地喘气。
以往服务生较多的时候,如果有客人感觉不适,马上会有人过来嘘寒问暖,顺便递上一些零食。现在这种时候,刚刚送水的服务员早已不见踪影,留下客人自己听天由命。
夏小叶似乎没看出路菲有什么不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语境里不能自拔,甚至带着哭腔。
“你对我妈也不陌生吧,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忍心看她九泉之下不能瞑目,让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吗?”说着说着哭腔变成了哭嚎。
路菲的心脏快要窒息了,虚弱得连去拿一瓶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夏小叶。
接到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了。现在明确感觉出来,这是一个失去妈妈的女儿应有的情状。之前的冷静乃至冷酷,不知道装的还是憋着。此时的状态让人没有反驳的勇气。
路菲没有阻止夏小叶发泄,甚至觉得她早该哭了。伤心的时候不让人流泪,非要让人坚强才是最残忍的。她看着夏小叶痛哭,就像那天晚上朱莉看着她哭一样,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陪着,在对方不想说话的时候闭嘴。
夏小叶哭得将身子缩在池内。可能是为了保持某种气势吧,泡温泉之前脸上的妆也没有卸,此刻情绪崩溃,妆也化做一团。
她哭了好一阵子,路菲才找到插话的机会:“叶子,你妈妈是好样的。以前我们可能有误解,但是我真心佩服她。有这样的妈妈你应该骄傲!”
“那就应该拿出一点姿态来。”听到路菲示弱的口吻,夏小叶嚯地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又将前面的对话续上,“我已经没有妈妈了,现在连我爸也要被你抢走,你说那些话谁信呢。有本事做得像个成年人,别跟孩子抢东西。”
“叶子,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如果此刻我放弃什么,能让你爸爸立刻回来的话,我宁愿什么都放弃……”
“这话什么意思?”夏小叶顶着一张花猫脸止住了抽泣,直直地盯着路菲。此刻也意识到,从她落地开始夏平全程没有出现的可疑之处。
话说到这已是本能的驱使。若不将夏小叶的注意力转向更深的担忧,她始终不明白,夺走她爸爸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场无法控制的疫情。
“第一次喊他爸爸,你多大?”
“八岁……你不要转移话题,我爸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