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中照在他们身上,炽热而又明亮。方梨被照得翻了个身,烦躁一掌打着陆闻舟身上。
“刺眼…”
陆闻舟本就睡意不深,不痛不痒的巴掌落在他身上时,他便已经醒了。
他将人往怀里抱了抱,将被子拉高阻挡光线照射,抬起眼睑看了眼从窗帘缝隙溢出的光线。
方梨紧紧地抱着陆闻舟,汲取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正要继续补觉,电话便在这时猝不及防响起。
她轻啧一声,烦躁得刚要发脾气,陆闻舟先一步抬手捂着她的耳朵,撑起身越过她撂起手机暗灭铃声。
吵闹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方梨闭着眼在他的位置摩挲着什么,瞥见这一幕,陆闻舟将自己枕头塞进她怀中,自己则摸着手机下床。
陆闻舟看着手机跳动着的名字——
张远文。
沉默盯着几秒,走出房间。
……
方梨再次醒来是被陆闻舟叫醒的,半边窗帘早已被他拉开,清亮的日光透着窗户,暖洋洋照进来,给房间渲染上一层暖色。
陆闻舟走进来,手中还攥着类似邮件样的包装。
他将此放置在方梨床头位置,轻声喊她起床。
方梨睁开了眼睛,“几点了?”
“下午三点。”
都下午三点了啊…
方梨懒洋洋伸着懒腰,一伸手,顺势摸到了一样微凉的触感,摸着倒像一本书。
“这是什么?”
陆闻舟坐在床边,解释:“你的录取通知书。”
方梨淡淡噢了一声,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空气静默两秒,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我录取通知书?嘶——”
她猛然坐直身,却因为动作太过激奋,扯动了昨晚疯狂过后的酸疼感。
揉着后腰,方梨拿过床头邮件看了一眼,的确是一封国际快递DHL。
“你帮我去拿的?”
陆闻舟淡淡嗯了一声。
其实不然,是张远文主动送过来的,因为发消息没回,便给她打了电话,只不过却是陆闻舟接听的。
方梨敷衍应着,撕开包装将里面物件拿出来,翻开那张录取通知书,为首的名字赫然撰写着她的名字。
多年努力,在这一刻有了交代。
她扬起唇角笑着,却在抬眸那一瞬间注意到陆闻舟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上后也没刻意回避。
忽然间,方梨想起之前他们还因为这事闹矛盾,虽然陆闻舟表现得没有其他人吵架那般难以控制,但心中还是多少为此而生气。
思及此,方梨抬头,偷偷看他一眼,底气不足的问:“你在生气吗?”
陆闻舟摇头,“没有。”
虽然她挺担忧陆闻舟为此事而生气,与她闹别扭,他们之间关系才因为昨晚的坦白而缓和了许多,但她还是怕这件事多多少少会影响。
可真听到他那一声“没有”后,她心里又顿感不爽。
连着方梨都觉得自己在这没事找事,自相矛盾,又怕他生气,又怕他不生气。
许是看出方梨没有刻意隐匿的情绪,陆闻舟顿了顿,拉过她的手,直言坦白:“说不生气是假,但希望你走向高处是真。我之前的确是有些生气,生气你对我有所隐瞒,可后来我反思过,你对我隐瞒,我又何尝没对你隐瞒过。”
“可我们关系才刚进一步,就这么分开,还是两年!”方梨比着手指强调,“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舍得吗?”
“没事,我可以自己哄自己。”
方梨没懂,“什么?”
陆闻低垂眉眼,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摆弄着她的指尖相扣,嗓音低沉温柔:“当年我出国五年,而你留在国内,这次你出国两年,对我来说,已经算是恩赐了。”
闻言,方梨怔愣一瞬,嘴永远快大脑一步,她下意识联想到未来可能规划:“那万一我又继续往上读呢?”
再继续往上读,那便是博士了,每个国家对博士生有着不同年限,美国那边博士要读五到七年,读完回来,那个时候都三十出头了。
对此,陆闻舟只是摇头,“你想读,我支持你。”
抬眸对上她呆滞的双眸,陆闻舟俯首在她唇瓣落在一吻,很轻,很温柔。他淡笑着继续补充:“你不回来,那我便去找你。”
方梨沉默几秒,突然说出与这个没有半点关系的话:“可我那个时候都三十多了。”
陆闻舟不确定自己猜想到的是不是她所想,同样也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你喜欢小孩吗?”
“还好。”
之前的她对婚姻没什么想法,更别说孩子了。如今虽然结了婚,但她从未想过生孩子这一层面,直白点说,她没想过要生孩子。
沉默间,陆闻舟再次郑重开口:“还有件事,我一直没与你说。”
见着他顷刻间变严肃的神色,方梨直接牛头不对马嘴脱口而出:“你有个私生子?”
陆闻舟盯着她:“……”
方梨尴尬讪笑一声。
“我做了结扎手术。”
话音一落,房间内顷刻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方梨想到很多他或许隐瞒的事情,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嘴角笑意一僵,怔愣好一会儿,她又开始刨根问底询问:“那你都做了这个手术,昨晚做的时候,你怎么还带套。”
陆闻舟:“医生说,这样干净。”
方梨哦了声,嗓音细若蚊呐。
他紧盯着她,声音哑了,情绪里也藏匿着委屈,“所以,你会嫌弃吗?”
“我为什么要嫌弃?”
“因为我生不了孩子。”
方梨一怔,以为陆闻舟是因为自己做了这个手术,以为这辈子好不了了而自卑,她朝他凑近,哄他:“这个手术是可以疏通的。”
然而,陆闻舟却直接否决,“但我不想。”
方梨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他下颌紧绷,半晌,朝她扬唇,眼底情绪沉黑隐晦,直白坦露自己内心想法,“我不想要孩子。”
幼时没得到一丝来自父母的温情以及关爱,他没法坚定觉得自己未来可以做个好父亲的角色。所以在结婚第一天,他便去了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这件事他一直不敢跟方梨说,怕她嫌弃。
不过幸好,他做的还没一年,如果方梨介意,他可以再去做手术复通。
可方梨却对此态度并没太大变化,只是蹙紧眉,像是在思考。
陆闻舟拿捏不住她的态度,看似面色无波静静等候方梨的态度,实则内心已然被她攥紧心脏,等待凌迟。
可她沉默的时间越久,陆闻舟内心就越发不好受。
他甚至偏执认为,他们已经结婚,就算方梨响嫌弃他又如何,只要他不同意,他们就离不了婚,如果她真的想要孩子,他不介意去领养一个。
只要方梨不离开他,说什么他都答应。
方梨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深究了一下结扎手术对身体残害程度,陆闻舟竟会想得如何之多。
“可这,对你身体有危害吗?”
他晃了晃神,将思绪拉回,“不太清楚。”
方梨追问:“你做完手术就没一点不对劲情况发生吗?”
“就刚开始有点不舒服,后面就还好了。”
方梨也不确信这是否有假,毕竟网络上还有很多人做了这个手术,术后不对劲的情况千奇百怪。
什么术后挫伤、生性改变,甚至还有就这么萎了的!
方梨唯恐怕这种现象发生在陆闻舟身上,忙不迭带着人往医院跑。
陆闻舟想解释自己没什么事,可在注意到方梨紧绷着小脸看检查报告时的紧张模样,薄唇微张,想要劝说的话突然哽噎难言,硬生生别压了回去。
嘴角噙着笑,按捺不住上扬,不得不说,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挺不错。
拿着检查报告去找对应医师。
“恢复得挺好,没什么太大问题。”
闻言,方梨重重叹了口气,随后想到什么,凑近低声询问:“医生,我看网上说,有些人做了这个手术,以后容易萎,这真的假的啊?这种情况多吗?”
医生笑了,解释着:“这哪听来的,只要前期恢复的好,后续基本没什么太大问题,而是像这种情况,只能是到了一定年纪,欲望下降,其实只要坚持锻炼,保持身心健康,只要男的不出轨,夫妻恩爱,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说完,不动声色瞄了眼方梨身后沉默寡言的男人。
得到确信答案后,方梨心情要比之前好很多,连带着步伐也雀跃了许多,丝毫没顾及身后脸色沉得能滴墨的男人。
盯着她背影好几秒,见人都未发觉他的异样,陆闻舟快步走上前,扣住她的腰肢强势往怀里揽,“所以你带我来医院,到底是在担忧我的身体,还是质疑那方面的问题?”
方梨一碗水端平,“其实都有。”
陆闻舟俯首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直白引诱她:“要不等会回去再试试到底有没有问题?”
方梨瞪他一眼,拒绝:“不了,今晚还得回去吃饭。”
出门那会就发消息过来让她们回去吃饭,说她哥带女朋友回来了。
容时宴带女朋友回去?
这倒是稀奇事,她可不能错过这一茬。
被毫不客气拒绝的陆闻舟也不恼,他本就是开玩笑之举,昨晚要她那么很,还将没什么起床气的方梨折腾得发了好几次脾气,就差直接踹他了。
这会他可不敢继续缠着人不放。
“陆闻舟?”
两人正商讨等会要去哪逛,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池白轻,她脸色略显苍白,上次见面还是一副矜贵傲然的女霸总模样,可这会却多了一丝沧桑感。
遇到她,方梨尴尬不知道怎么喊人。
陆闻舟倒坦荡,见到人就这么干站着,好似与她并不熟络。
本以为话题在这一刻已然停息,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话题关心他们,“你们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方梨猜想陆闻舟不可能回答,摇摇头,“就是来检查身体。”
“隔段时间来体检一次也挺好的。”
方梨尴尬应着。
池白轻目光在陆闻舟身上停留一瞬,忽然道:“对了,你们今晚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这大过年的。”
方梨看不透池白轻此番举动是为何,可这大过年的,的确不好驳她的面子,只能私下拉扯身边人都衣袖,让他抉择。
“不了,今晚得去她家吃饭。”许是怕她误会是方梨不想去,陆闻舟又补充道:“中午就约好了。”
池白轻理解点着头,被拒绝也没什么太大情绪,“行,那下次约着一起。”
“好。”方梨应着,“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嗯。”
方梨战战兢兢与陆闻舟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池白轻再次叫住他们,与其说是他们,倒不如说是陆闻舟。
终归他身上留着她的血,陆闻舟就算再不待见他们,也只是与他们没什么话可说而已。
走廊宽敞且空荡,冰冷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像被雪粒浸润过的晨光,将脑海里那些陈旧的碎片画面映照的一览无余。
她没继续开口,陆闻舟也不会主动打破这方僵局。
一分钟过去,见池白轻还没要开口的意思,陆闻舟揽着方梨的肩膀,带着人离开。
“明月去世了。”
在他们转身那一霎,池白轻才道出她叫住他的目的。
一句话砸入耳中,激不起他心底一丝一毫的波澜,甚至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带着方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