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能躲开的,可思及当下人多嘴杂,不能冒险露出破绽,便未曾移动,任凭紫红色酒水洒上衣襟浸湿了一大片。
“哎呀,对不住姐姐,这,我帮你擦擦。”司徒嘉宁装模作样惊叫一声,拿起手帕就要帮忙擦拭,趁着靠近言冉衣襟的一刻,猛地就将面纱拽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只短短一瞬,像蠕虫般扭曲的疤痕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司徒嘉宁似乎也被吓住了,都忘了要惺惺作态,捂嘴惊呼出声。
她听说过将军孤女脸上有伤,但着实没想到这伤痕居然如此恶心,只是这样面对面看着,似乎都能闻见伤口恶臭。
近旁年幼的女娃被吓得哭出了声。
钱氏只略微瞥了一眼,满脸厌恶,眼珠却提溜直转。
一边是她本该护着的将军孤女,一边是她明确想讨好的刺史夫人的女儿。
一时不知帮哪一边才是此时最合适的选择……
言冉轻轻抖了抖衣袖。
……原来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掀了面纱看她出丑?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配合着装一下委屈呢……
言冉一扫众人,正欲装出个梨花带泪的委屈模样,却忽然感觉自己左手被人握住了。转头一看,竟是是刺史夫人,夫人眼中含泪,满满全是心疼,拽着言冉就迈步走上长廊,向一旁屋子行去。
不多时,言冉就被刺史夫人带到了她的卧房中。
“孩子……”刺史夫人探手似是想抚摸言冉,却又心疼地缩回了手,“先把衣裳换了吧。”
她转身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装了许多件衣裳,看着衣服大小,从七八岁到十多岁,竟都是不同年岁女孩儿穿的,想来应该是司徒嘉宁的旧衣,可仔细一看,模样崭新,又不像是有人穿过。
“来,这件,应该合适。”夫人挑出一件鹅黄色长衫。
言冉谢过夫人,进了里间换好衣裳,穿着略有几分大了,不过也宽松舒适。倒是刺史夫人略带了几分疑惑,按着言若卿的身型推算,应该刚好合身才是。
可转念一想,这孤女爹娘皆亡,这几年过得应该十分辛苦,身子才会比她预想中更瘦弱几分,不由又多生出了几分疼惜。
她握着言冉的手,带她到桌边坐下,嘘寒问暖地说些关切的话。
言冉心中疑惑,一面尽量避免引起她疑心,一面旁敲侧击地问着,几番对话下来,总算是大略明白了。
原来这刺史夫人是阿姐娘亲的闺中密友。
十八年前,她们一人嫁到梁京,一人嫁到釜州,从此便再也没有见面,只通书信互诉心事。
阿姐娘亲不擅长针线,这位刺史夫人每年便依着好友信中所提尺寸,帮孩子缝制新衣,她总觉得裁缝铺子里做的再精致,自家娃娃总得有几件自家缝制的衣裳。
这样看来,刺史夫人当真是关心阿姐的。
……可惜,阿姐已经不在了。
言冉蹙着眉,一时未语,刺史夫人只道是自己提起了伤心事,又宽慰道:“若卿,你若不嫌弃,便可唤我一声姨母。”
她顿了顿,抚了抚给言冉新换的衣裳。
“……三年前你来釜州,我也曾去看过你。你那时发着烧,身子也不好。我看你舅母忙前跑后地照顾,以为她是真待你好……若卿啊,你跟我说实话,这三年究竟是怎样过的?”
她一把握住言冉的手。
“……”
怎样过的?
言冉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她想起郊外那个漏雨又透风的小房间,想起逆来顺受把苦当糖吃的阿姐,想起钱氏一家人前人后两幅嘴脸……
若是阿姐能遇见刺史夫人,能看见那满满一箱的衣服,该有多开心啊……她自幼便穿过这位夫人缝制的衣服,也和半个娘亲一样了……
可苦都是阿姐受的,她没有资格代替阿姐来享受这样一份并不属于自己的关爱。
“……刺史夫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很好。”
言冉抽出自己的手,抬起胳膊轻拍夫人肩膀宽慰,却见夫人似是吃痛般猛地后缩。
刺史夫人肩上也有伤?
想起她腕上的伤,言冉眉目一沉,问道:“夫人,你做了这么多衣裳,为何后来就没有再寄给我娘亲了?为何这三年前也未曾去看望我?”
刺史夫人眼神躲闪,不予作答。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言冉又问。
可刺史夫人只是摇头,言冉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撩起衣袖——瘦弱胳膊上,大大小小全是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