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楼是十余年前皇帝亲口下令封的,当年有一位生得美艳绝伦的妃子极得他宠爱,奔月楼也是那时为她而建。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那名妃子在奔月楼失足坠亡,皇帝害怕睹物思人,索性封禁了奔月楼,从此再也不曾去过。
一听奔月楼被闯,皇帝顿时气得重击酒案:“拉下去打,给孤狠狠地打!”竟是忘了小女儿如今是死是活。
内侍官面露难色,不敢退下:“可那几人声称自己是修道之人,专为静宁公主的事而来的。”
修者,仙也。
作为人间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力财富美人,一切应有尽有,可能够移山填海、腾云驾雾的修仙者他当真没有见过啊。
皇帝心中难抑好奇,又怀疑对方几人是骗子,思索几息,终是掷了羊脂白玉杯,匆匆离席。
宴席尚未结束,皇帝不便离开太久,便在旁边的清风殿内召宋茅等人面见。
被金甲卫带回的一行六人,由宋茅打头,有条不紊地踏进清风殿的殿门。灯暖如昼,皇帝坐在最上首,含着点儿好奇正在打量他们,宋茅自觉停在台阶下两尺开外的地方,礼节性地微微一笑。
纵使眼前这几人瞧上去个个都生得极好,一副仙风道骨,不食烟火的模样,皇帝心中仍是将信将疑。他摆出帝王威严,肃声发问:“便是你们几个擅闯了孤的奔月楼,还言自己是修道之人?”
宋茅颔首,语声清润淡然:“修道之人不假,也是我们闯入的奔月楼,情势所逼,望国君勿怪。”
“奔月楼乃是皇家禁地,你们擅自闯入,当受重刑。而且空口无凭,你们要如何证明你们是真正的修仙者?”
“国君为何不问一问静宁公主此时身在哪处?”宋茅不急不缓。
经他提醒,皇帝才猛然想起自己失踪一下午的女儿,只是他一时忘记这事,竟要由他人来主动说起,惹得他暗生尴尬:“是啊,公主呢?怎么不一并带上来?孤还得仔细听她讲讲她是怎么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失踪的呢。”
一旁的内侍官欲要张口,却被下首的宋茅出言打断。
“公主她怕是讲不了给国君听。”
言罢,他轻轻一扬手,灵力收放自由,那位已然断绝气息的静宁公主便出现于大殿之中。
皇帝并未眨眼,可依旧和殿内其他的普通人一般,根本没有看清静宁公主是如何被他变出来的。一边惊叹着仙术的神奇,一边又叫此时的静宁狠狠吓到:“各位仙长,静宁她、她怎么了?”
自进殿以来,郝媚媚一直都憋着没有说话,目下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奇怪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的女儿死了。”
宋茅摇头:“这样说并不准确,虽像死了,但和真正的死去不同,若是在七天内能找回她的魂魄,静宁公主便能还阳返生。”
什么死又未死的?皇帝听得一头雾水,干脆起身从上首步下,他挥开围在四周的金甲卫,走至宛如睡着的静宁身边。
他的儿女太多,静宁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作为不受宠的女儿,她的封号都是及笄后才给的。就算此时亲眼见到她毫无气息的模样,他的内心也生不出多少沉痛之感,唯有疑惑惊惧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能引得修仙者出手。
出门在外打交道,一切都靠宋师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由宋茅与皇帝句句道来。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点头,立刻又是一脸紧张,“这么说,那妖修如今还留在都城中没有离去?”
虽然不想吓到眼前的一众凡人,但宋茅不能撒谎:“应该是,否则我们布下的五行阵不会没有动静。为今之计,还需尽快找出妖修的踪迹,拿回公主的魂魄,望国君能配合一二。”
“不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诸位仙长若有吩咐直接告知我们便是,只求仙长们能早日抓到妖修,还我鄱国一份安宁——哦,还有我女儿的魂魄,就拜托仙长们了!”
“国君放心,既然我们在此现身,必定不会弃此事不顾。”宋茅偏头看向身后几人,“饱饱还在客栈里等我们,你们去将他接来吧。”
郝媚媚迫不及待地接下这个小任务。
“快去快回。”
她应了一声,放出飞行法器,在众人目光中极快地逆风而去,没多久便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皇帝看得目眩神迷,心中大为震撼,颇有一种身在梦乡的感觉,这辈子所有的见识加起来也没有今夜那么多。
宋茅张口唤回尚沉浸其中的皇帝:“国君能否让我们去静宁公主的住处看一看?另外还有一些关于公主的问题想请国君释疑。”
皇帝忙不迭答应:“当然,当然。”
苏窈和令狐玦方英三人负责搜寻静宁公主的宫殿,希冀能够找到她失踪之前的些许线索。
令狐玦与方英都选择先从撷芳殿里面开始,苏窈见状便留在了殿外。她既是不想凑在一起浪费时间,也是为了避开某个人。
虽然宋师叔对鄱国国君说的是七日时间,但他们几人心知肚明,万一静宁公主不是妖修的唯一目标,取走她的魂魄后便真去练那什么阴邪之功,亦或那妖修神通广大,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离了都城,任是神仙下凡也不好救了。
这话在现时却是不好说的。
苏窈提起精神,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
半个时辰后,她绕到了撷芳殿后方一处偌大的花圃之中,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各色各样花朵的幼株。她闭了闭眼,缚仙镯自动变作灵剑,注灵力入剑身,她轻轻一剑挥去,霎那间,一阵似是裹了无数星点的清风自身周往外荡开,风过之处,一切可疑的痕迹都无所遁形。
一声女子的惊叫在远处响起。
苏窈眼睫微微一眨,碧色的裙裾拂过花丛,人已掠至女子面前。
“你是何人?天黑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她柔柔一笑,左脸的梨涡浮现,并不想因为刚才的举动吓到普通凡人。
“奴、奴不是故意的,奴的活计还没做完……”即使被眼前这位明眸善睐,貌如天人般的少女给吓得不轻,女子仍紧紧抱着手上翻土的工具,“奴本是在此地锄草,无意间看到仙子来此,害怕惊扰了您,一时便不敢妄动……”
“无妨,是我吓着你了。你是撷芳殿的宫女?”
宫人闻言,点头之后又摇头:“算半个,并不全是,奴平日只在撷芳殿做些杂活,还有就是维护此处的花圃了。”
“那你以前可见过静宁公主?”
“见过呀,公主没什么架子,待底下人也很好,见了奴还会对奴笑呢。”
忆起南城大街的擦肩而过,苏窈也不禁笑了笑:“她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在撷芳殿待多久了?公主平时可会来花圃玩?”
“奴来撷芳殿足有一年了,倒是没有看见公主到过这边。”宫人停顿几息,极力回忆了一阵,“公主其实更爱待在殿内看书写字,有一次奴不小心瞥见公主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的身影,奴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男子身影?
苏窈不禁蹙眉:“为何突然想起此事?”
宫人略带后怕地解释道:“因为那日是中元节,又是夜里,奴很害怕,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今日与仙子说话,这才猛然想到的。”
“仙子,那个出现在公主身边的男人,会不会真的是……”宫人紧张地看着她。
“安心,不是孤魂野鬼。”苏窈戳破她心中所想,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灵符送给她,“若实在害怕,便将此符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