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醒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先是尝试着动了动五官,然后是四肢,最后是身体,发现自己应该是没缺胳膊少腿儿的,也没有面瘫。
想到最后这个词,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睁开眼睛想要寻找温逐的身影。
温逐就坐在床边,但似乎是累了,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黎铮坐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也没有醒。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一切设施如常,病房的门刚好被人推门,徐之越走进来,挑了挑眉,低声说:“醒了。感觉怎么样?”
黎铮说:“我没事。”
“高烧烧到39度,是没事。”徐之越耸耸肩:“饿了没?用不用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黎铮指指温逐:“他呢?在这里睡多久了。”
徐之越说:“你躺在这儿多久,他就待在这儿多久,还好,也就是两天两夜。睡觉的话,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我刚才出去接了通电话。”
黎铮说:“你怎么不劝他回去休息?”
徐之越摊摊手。
黎铮默然。是啊。劝?怎么可能劝得动小倔驴:“孩子们呢?”
徐之越说:“不用担心,有我和温逐在,而且他们个个生龙活虎,都比你强。你也是真行,自己烧到这个程度,还有心思陪温逐玩。”
黎铮没说话,看着温逐,想着是要把他叫醒喊回去睡觉,还是就让他在这里再睡一会儿。
“我劝不动他,但劝你先别叫他。”徐之越似乎猜到黎铮想做什么了:“他把你从酒店的洗手间里抱出来的时候,那样子实在是……啧啧。”
“……?”黎铮抬起头:“什么?”
“他以为你死了。”徐之越说:“我都说你只是发烧烧昏过去了,可他根本就不听。我真的尽力了。”
说完,徐之越指着床头柜上的一个空药瓶:“他说你吃药,是想自杀。”
“……”黎铮呆在原地。
“你应该能想象得出来,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和状态。”徐之越说。
黎铮抓住空药瓶:“赶紧帮我丢掉。”
徐之越不接:“不是,你真要自杀啊?搞什么。”
黎铮说:“胡说八道。‘Omega镇定剂’这几个字,你俩都不认识?”
徐之越说:“那你心虚什么?”
黎铮瞪眼:“谁说我心虚。”
徐之越看着他。
“……”黎铮别过脸:“我只是不想他扫兴。我的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原来你知道啊。”徐之越摇摇头:“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唉。我拜托你啊黎铮,你现在躺在这里,还吓得他以为你要自杀,难道他就会不扫兴、很高兴了?”
黎铮小声说:“我又不知道会这样……”
徐之越连连摇头叹气。没一会儿,医生进来看了看黎铮,说他已经退烧了,要是想出院,也完全OK。
温逐还是没有醒。
“累了。”徐之越说:“守了你两天两夜,寸步不离。你也不让他吃药。”
黎铮感觉徐之越的下一句就是:“自己倒是吃得欢。”
他自觉理亏,没说话。两个人静静地等温逐睡醒,直到傍晚。
温逐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手臂微动,然后猛地抬起头;第二件事,就是在病房里四下查看,同时站起来,似乎很茫然。
“你在找什么……”黎铮探身去够温逐的衣角:“我在这里。”
温逐转过头,把视线放在他的脸上,足足盯了十几秒,忽然说:“徐秘书,出去。”
一旁的徐之越把一份文件交给温逐,同时留给黎铮一个深切同情的眼神,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跑了。
黎铮眨眨眼:“那个我……我以为只是小感冒,不是要故意瞒你的,我也没想做什么傻事。”
温逐还是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做什么。
“……”黎铮被盯得头皮发麻,索性先乖乖认错:“我错了。大错特错。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温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一样的东西,默默地递了过来。
那是一张潦草的欠条,最上面就写着“欠条”两个字,然后是几个匆匆的字迹:“今借温逐先生款项(具体数目),草拟欠条一份。”
欠款人:黎铮。
黎铮看着自己一年多以前的签名:“……你怎么还留着这东西?”
当时情况不对,他还让温逐记得找律师起草一份正式一些的,最好能具有法律效力,结果被温逐当做耳旁风啊,完全没在意。
后来的事,也就各种阴差阳错了。黎铮想到过去的种种,笑起来:“怎么了,温老板要讨债了?”
他是用玩笑的口吻来说的,想逗温逐笑一笑,或者放松一些,不要想得那么严肃和危险,但效果似乎不太好。温逐并不像平时那样的面无表情,而是板着一张脸,还有些阴沉:“对。”
说着,他把手里的文件打开,里面是一份书面正式的欠款协议书。
黎铮看他搞得这么认真严肃,反而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那我看看能不能用别的抵抵账?”
温逐立刻说:“不能。”
黎铮一愣:“……”
温逐说:“真金白银,数字到账。哪样都可以,但我只要钱。”
顺便,还说了一个数目。
“……”
“……”
温逐等了一会儿:“还不起,是吗。”
不是疑问的语气。黎铮摇摇头:“你在生气。”
当初借的那笔钱,本来也不算太多,对于现在在璀璨集团工作的黎铮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了,只是不含利息的本金,当然还得起。
但温逐加了利息。还不少。
果然是很生气的啊。黎铮暗暗想。
温逐抿唇:“你还不起,也还不清。”
黎铮听这个语气,莫名地有些恼火,一时间脱口而出:“我当然没有温老板那么有钱,但利息的事,温老板有跟我提前讲清楚吗?怎么,璀璨集团比高利贷还黑?”
他当然知道温逐不是认真的,单从这几乎是借款的十倍的利息来看,就知道了,也能理解温逐会生气,但他自觉自己顶多就是隐瞒身体不舒服、强撑着不想让温逐扫兴,出发点总归是好的,温逐又何必这么上纲上线,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地咄咄逼人。
他还委屈呢!
什么还不起,又还不清。既然要论这种事,早干嘛去了,而且,温逐也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欢亏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