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刻,卢辛谭才发觉几个孩子们之间的问题。温逐最受温时易的器重,却过于冷漠;温凝淼和他差不多,与其他兄弟姐妹们关系冷淡;温峥垚是个典型的会哭的孩子,绝不会吃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温逐。
那时候卢辛谭想,再长大一点,懂事一些,或是像温颜那样出去读书,就会好很多了。
这件事以温时易问温逐“到底有没有做过”而温逐回答“没有。”为结束。温时易叫管家去调取泳池的监控来看,被管家告知昨天下的那场夜雨不幸恰巧烧坏了暴露在外的电路线,导致监控画面消失。于是,温时易本着“你弟弟这么小,不可能冤枉你”的想法,惩罚了温逐。
停掉了温逐的所有卡,在家里待着反省。
因为温逐死活都不肯低头道歉,一直坚称自己没有做。没有就是没有。
卢辛谭则带温峥垚回到房间,关上门就给了儿子一巴掌。温峥垚进门刚要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就给扇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妈妈?!”
“你才多大,就会栽赃陷害这一套了!”卢辛谭厉声质问:“不在你爸面前揭穿你,我够给你留面子了!你以为你爸和我看不出来吗?”
“他才不是我哥!”温峥垚眼泪汪汪:“他都不当我是弟弟,也从来都不叫妈妈!我又凭什么认他做哥!”
卢辛谭抬手,作势要再打下去:“你还敢顶嘴,有理了?”
她拉住温峥垚:“跟我去道歉。”
温峥垚死活都不肯去,迎面对上妈妈的目光,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妈妈的严厉,只好偃旗息鼓,蔫了吧唧地跟着她一起走向温逐的房间。
“小逐?”卢辛谭敲敲门:“你在休息吗?有没有时间,我带垚垚过来了。”
温逐打开门,站在房间里一言不发,一点都没有请他们进来的意思。
“小逐,刚才的事,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垚垚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我带他来跟你道歉。”卢辛谭说:“你爸他也知道,但……他对你的要求还是太高了,你根本不解释,他可能觉得你是有些逆来顺受,脾气又倔,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温逐没说话,等他说完,冷淡地点点头,就要关上门。卢辛谭赶紧抵住门:“等等!那个,小逐,阿姨听刘伯说,你最近都会在周末到孤儿院去?做义工,还捐款,这些都是好事,你怎么没和家里说呢?阿姨想,你一个人过去也很辛苦,不然这个周末——”
“你装得再像她,”温逐忽然冷冷地打断道:“我也不会相信。”
卢辛谭愣在原地:“……”
温逐说:“还有什么事。”
卢辛谭像是从嘴里硬挤出的几个字:“我不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喜欢孩子,”温逐语气平静,听上去反而刺骨锥心:“你只是喜欢钱。不然外面那么多孤儿院,为什么不捐款给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才建起来的。”
十八岁的眼神,和十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冷漠。
卢辛谭确信自己是在那一天才被彻底伤到的,她当时拉着吵嚷的温峥垚离开了,后来,她开始学着温逐对自己的样子,来对待温逐,彼此之间客客气气,尽量不去靠近。
温逐对此毫无反应,似乎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卢辛谭倒也没那么脆弱,只是在偶尔允许自己脆弱的一些夜晚,才会因为这个家、丈夫和丈夫的孩子而流几滴眼泪。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场手术过去,她躺在病床上休养身体,29岁的温逐独自坐在她的床边,忽然拿起床头柜上果盘里的一颗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她看着他低头认真削水果的模样,想到二十一年前,那时候她也才只有18岁,而温逐8岁,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第一次做别人的后妈,他第一次见“侵略妈妈这个头衔”的女人。
她那时候真的很想做一个好妈妈,执着于想要听到温颜和温逐叫一声妈妈,温颜偶尔会叫,但温逐从来没有。
她有时候会觉得委屈,但她一向不允许自己变得脆弱,不流露,也不在心里想得太多太久。
但当温逐把削完切好的苹果片递过来的时候,她眼眶湿润,终于还是在温逐面前留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