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圈摊前人头攒动,生意远比射箭摊红火。毕竟射箭还是需要些本事,套圈儿却是人人都能参与。哪吒挤进人堆时,正瞧见藤圈满天乱飞,十有八九砸在陶罐阵外。
“套中哪个拿哪个!”摊主晃着藤圈吆喝,哪吒扫了一眼,见都是些瓶瓶罐罐,有些兴致缺缺,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那摊主扯着嗓子加码,“套中青瓷观音送整吊钱!”
那尊青瓷观音釉面光滑,那些藤圈能卡住的几个关键部位,早被他用桐油抹得溜光水滑。见往来客商套了这么久都栽在这物件上,他索性把价码翻了个倍,专钓那些不信邪的冤大头。
哪吒一听有钱能赚,立马从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那要来个藤圈,这玩意轻飘飘像柳絮,偏偏弹性极好,落地却蹦得比青蛙还高,难怪满场没几个套中的。
那藤圈在他的指尖转了三转,哪吒又眯眼瞄着十步外的陶罐阵,随手一抛,摊主刚吆喝完,就见那圈儿打着旋儿飞出去,不偏不倚扣住最顶上的青瓷观音手腕,一下子激起满堂喝彩。
“这不算!”摊主涨红了脸,不管不顾地拍案道,“得套中脑门才算数!”
“这不是耍赖吗!方才怎么不说这规矩!”送给哪吒藤圈的羊角辫小姑娘气得跺脚。
“这规矩一直都有,你没听见罢了!”那摊主见套中的是俩小孩,存心不认账。
哪吒撇了撇嘴,直接把小姑娘怀里的藤圈全接了过来,手腕一抖,第一个圈就“嗖”地套中青瓷观音的头,第二个圈飞出去时在半空画了个弧,连底层最大的腌菜坛子也圈了个正着。
藤圈接二连三地飞了出去,却是百发百中,别人套半天套不中的,在哪吒这里却是信手拈来。摊主眼睁睁看着自家镇摊的彩釉壶也被套走,直接一屁股瘫坐了下去。
哪吒指尖最后一个藤圈打着转飞出去,却是稳稳挂在了摊主头顶的毡帽上边,竟是要把这摊主也圈走。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摊主哭丧着脸摸出钱袋哀嚎:“小祖宗高抬贵手,这摊子送您了成不?”
至于那相扑擂台就更是闹了笑话,擂台中央的赤膊汉子正卖力耍着三百斤石锁,忽见个穿红肚兜的娃娃单手拎起了压场子的镇河石,惊得腰带都来不及系,就抱着石锁连滚带爬退到绳圈边认了输。
他算是看得透彻,这要是挨上一记,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呜呼,损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日头西沉时,哪吒懒洋洋坐在石阶上,腰间的钱袋满当当都是铜板,他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幅糖画,混天绫缠着五六根冰糖葫芦的空竹签——自打到这世界里来,就数今日最像神仙日子,往常在陈塘关时,连踢毽子都没人陪他玩。
“要是爹娘也在这便好了。”哪吒叹了口气,望着远方喃喃道。他如今不知何日才是归期,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更是觉得茫然。
哪吒啃完最后一颗糖山楂,瞅见槐树下三个小丫头脑袋碰着脑袋,手里攥着草茎较劲。他鞋尖踢飞颗石子,凑过去歪着头问,“这破草有啥好玩的?”
“斗草呢!”扎双螺髻的绿衫丫头白他一眼,“谁的草茎先断谁输!”
说话间,她手里的狗尾草“咔”地绞断了对面的草茎,溅起的草屑落在哪吒鞋面上。
“这有什么难的?”哪吒不屑道。
绿衫丫头把新摘的牛筋草甩得啪啪响,“有本事你来呀!”
哪吒蹲下来就扯了把墙头野草,可那草茎刚对上丫头的牛筋草,刚用力就碎成三段——原来人家专挑叶脉粗壮的老草,他却揪了把嫩得出水的蒲公英茎。
哪吒不信邪地薅了把墙根最粗的茅草,信誓旦旦道:“这次肯定赢!”
俩草茎刚交缠,他猛力一扯——啪的一声,他自个儿那根先断成两截。
“劲儿大顶什么用!”蓝布裙丫头捏着完好无损的草茎,“要挑韧劲足的,像这种……”
“手腕要沉!”黄衫小丫头叼着哪吒送的麦芽糖,含混指点道,她方才用狗尾草连赢三场,“发力不能太猛!要讲究巧劲!”
待到天色晦暗时,哪吒瘫坐在槐树下,地上摆着七八根断草,心里总算明白刚刚那些摊主的心情了。
“你们是不是耍诈了!”
“呀!红肚兜输不起了!”
丫头们笑作一团,哪吒红着脸别过头去,活像只炸毛的猫。
“走啦走啦,阿娘炖了排骨汤。”远处炊烟袅袅升起时,丫头们拍拍裙子起身。
哪吒攥着把断草,偷偷拉了拉蓝布裙的竹篮:“喂!你们明天……明天还来吗?”
“你要把糖都输光呀?”绿衫丫头刮着脸皮羞他。
三个小身影蹦跳着转过巷角,蓝布裙丫头忽然回头喊:“你去城西河滩找找,那里的草最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