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嘴上互不相让,实际上方才那场天崩地裂的较量,早把彼此的本事摸了个底儿透,打完架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可唐僧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在他眼里这就是俩活阎罗碰面,见面就开始掐架,打得日月无光山崩地陷,愁得他直冒冷汗——往后这俩要是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出,该如何是好?
唐僧尤其是想到刚才飞沙走石的场面,刚刚要是没土地公护着他,若是被崩飞的石头砸着,怕不是连阿弥陀佛都来不及念,就得去见了佛祖。
“怎么着,还嫌俺老孙不够格取经?”孙悟空挑了挑眉毛。
哪吒鼻孔朝天哼道:“勉勉强强凑合吧,能当个马夫使唤。”
“俺跟你这小屁孩儿较什么真儿,横竖你说了也不算数!”孙悟空话音刚落,人已经三步并两步蹿到唐僧跟前,“师父哎师父!您可算来了!俺老孙在这山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
猴王说着话,金闪闪的眼珠子眨得跟打闪似的,生怕这和尚会腾云驾雾跑了。
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如今衣裳破得跟渔网一样,金灿灿的猴毛都沾着草屑泥巴,看着是有点儿寒碜,活脱脱像个逃荒的猢狲。可那毛脸喜得眉开眼笑,火眼金睛亮得能照见人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欢实劲儿。
唐僧见他倒还懂礼数,悬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可边上那匹白马就惨了,四蹄发软直接跪倒在地——要怪就怪这猴头当过天庭弼马温,管着十万天马,身上带着一股管马的官威,寻常凡马压根经受不住。
唐僧有些心疼这匹陪自己出生入死的老伙计,摸着鬃毛给它顺气,他转头问向孙悟空:“不知神猴如何称呼?”
“什么神啊仙的,也太见外了!”孙悟空见那白马腿肚子发软的模样,也不好太过靠近,“俺姓孙,法名悟空,师父您叫俺悟空就成!”
“打住打住!”哪吒踩着风火轮横插进来,往两人中间一拦,“你怎么就乱认起师父来了?”
“你个小屁孩懂个屁!”孙悟空被他这一搅和,皱起眉来,“观音菩萨亲口说的,只要俺改邪归正,就有东土圣僧救俺出山,俺就给他当徒弟护送去西天!”
“菩萨只说圣僧救你,可撕符揭帖的是小爷我!”哪吒神气活现地得瑟道,“按这规矩,你得叫声小爷师父!
“当年俺老孙大闹天宫时,你小子怕是还没投胎呢!”孙悟空嗤笑一声,“也配让俺老孙喊师父?”
“小爷在陈塘关斩妖除魔的时候,你这猴子还是根猴毛呢!”
虽然哪吒此时并不知道这孙悟空是灵石所化,但商周时期,这猴子确实还是块风吹日晒的顽石。
“你这细胳膊还没俺金箍棒粗呢!”
“弼马温,听起来好听,你这官儿不就是小爷府上的马夫?”
“菩萨虽这般说,可贫僧不过是个凡间和尚,怎当得起神仙的师父。”眼看俩人斗着嘴又要掐起来,唐僧连忙当和事佬,他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要不这么着,二位就做个护法神将,咱们结伴西行如何?”
“这主意倒也不错。”孙悟空顺杆儿爬得飞快,其实要不是观音菩萨发话,他才懒得拜师。在他心里头,只有灵台方寸山的菩提祖师才配得上师父这个称呼。再说真要论起来,揭符救他的是哪吒,按这理儿他还得管这小屁孩叫声师父呢,想想都膈应得慌。
“喂喂喂!观音菩萨金口玉言都不作数了!”哪吒叉着腰不满道,“三言两语就把小爷的徒弟整没了!”
虽说他自个儿也没当真要收徒,但到嘴的便宜没占着总归不痛快。
边上土地公瞅准空档,颠颠儿凑过来作揖:“圣僧好福气!有这两位神通广大的大仙护着,取经路上保准平平安安。小老儿先给您道喜了!"
唐僧连忙合十还礼,心想自己不死在这两位手上就算福大命大了。
孙悟空又挨个问过姓名,听到“唐三藏”这名号倒没什么稀奇,待听得小娃娃再次报出“哪吒”名号时,他牙齿差点咬到舌头——先前还当是这娃娃满嘴跑马,如今看来还真是这名字。
孙悟空倒是觉得奇怪,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三太子名号,怎么还能撞名不成?可瞧那风火轮和混天绫,却又是货真价实的法宝,但他也没急着追问,只是暂且将这困惑揣进肚子里。
“前头有个庄子,眼瞅着天黑路远,圣僧不妨去借宿?”土地公拄着拐杖往西边指,心里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俩瘟神,“夜里山风可冷得要命!”
往庄子走的路上,哪吒跟得了多动症似的,围着孙悟空打转,孙悟空被瞅得浑身刺挠:“你这小孩,闲着没事儿瞎瞧什么呢!”
“你那棍子呢?”哪吒见孙悟空两手空空,却是好奇道,“刚刚的铁棒怎么说没就没了,你藏哪儿啦?”
不止是哪吒,唐僧也抻着袈裟偷瞄——方才这猴子驾云落地时,明明扛着根碗口粗的铁棒,这会儿浑身上下连根铁钉都找不着。